程景行洗得飛快,肩膀水都沒擦幹,就鬆鬆披了件黑色緞麵睡袍出來,眼前的畫麵讓他心口狠狠一顫。


    透光窗簾下,莫愛穿著白色校服和藍色百褶裙,後仰著坐在床尾,單手撐在身後,濃密微卷的黑發傾瀉下來,腿上趴著貓。


    她正摸著貓翻過來的小肚子,見他出來,盈盈笑說:“你聽,有咕嚕聲。”


    與時光裏的身影重疊,她清秀沉靜如一朵可愛白花,看到他就會彎起眼角,眸光似一泓清泉流進他心裏。


    高中畢業已八年,她還如初見。


    他走到她麵前,居高臨下,黑色長袍壓住她膝頭。


    她挪開放在貓肚子上的手,撐在身後,說:“程同學,給你摸。”


    “好。”


    程景行解開睡袍腰帶,跪膝上床,擺擺手,趕走了貓,將手覆到她腰肢上。


    “誒……我說的是貓……”


    莫愛笑著推他,襯衣領口微敞著,校服上“鏡湖中學”的字樣貼在左邊胸口。


    腰部裙褶層疊,盈盈一握,天真無邪的眼眸,渾然不知她毫無防備的姿態,已經勾起了程景行記憶裏多少不堪入目的想象。


    他手指滑進她領口,扯開她一粒扣子。


    莫愛笑著看他:“想什麽呢?”


    他注視著她,瞳色漸濃,輕聲問:“你記不記得醫務室那次。”


    “記得啊,”莫愛坐起來,雙手環住他脖頸說,“我被籃球絆倒了,腳扭傷,三班那個男生……叫什麽來著,忘了。”


    “楊希。”程景行好心提醒。


    “哦對,楊希,苓苓說他是攔路蛤蟆,擋在我前麵,要背我去醫務室,”莫愛想起來就好笑,“後來你把他趕走了,抱我去的。”


    “你故意激我,說你重,我抱不起你。”


    “哦,你知道我是故意的呀,”莫愛摸摸他的臉說,“那你也是故意上當的。”


    “多新鮮,總不能讓你白撒一次謊。”


    “哈哈哈,”莫愛笑時,領口起伏不斷,“醫務室裏校醫不在,苓苓出去找,你找了碘伏幫我擦膝蓋。當時你離得好近,就像現在這樣,你說,你是不是想親我?”


    程景行笑時眼角拉長,很是魅惑。


    他沒答,緩緩用鼻梁碰她下巴,貼著她的頜線往下吻。


    “不是。”


    “??”


    她再張嘴,已被他的唇舌纏住,話都被吃掉了。


    很快,空氣中氤氳著甜膩的潮濕。


    她的校服亂了,長裙推至腰口,他將手伸進她起伏的後背,解開搭扣。


    鬆開綁縛後,她舒服地籲出口氣,目光在他身上遊移,看他黑袍滑肩落地,神情充滿勝利感和壓迫欲,像他正要耐心體會某種得償所願。


    他們沒在床上,程景行抱她靠在窗邊,她所有體重僅靠他支撐著。


    已是下午,日光從烈轉柔,白色窗簾過濾窗外光線,白淨簾布沾了水汽,柔光環攏著兩人相倚的身體。


    程景行硬朗輪廓貼著她的臉,肌膚摩擦衣料,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莫愛身上的校服始終未褪,她微睜著迷離的眼,顛顫著,找不到自己的聲音,極其勉強地斷斷續續說:“難道……醫務室……你是想……”


    程景行倏然笑得孟浪,像是露出了本性,咬著她耳垂道:“想上你。”


    “……”


    莫愛想起那天的自己,心跳如擂鼓,不輸現在。


    程景行幫她擦好藥,脫了鞋,扶她躺在床上。


    他坐在床邊,長腿撐在床沿。


    他的校服褲子壓住了她裙擺的一角,校服襯衣穿在他身上,非常幹淨爽利。


    他嘴唇輕抿,笑容溫和,輕聲問她腳疼不疼。


    她攏上裙邊,看了看,說沒事。


    如何能想到,他那時冷靜的麵容下,藏著的卻是此刻橫衝直撞的心思。


    莫愛驟然感受到一股來自時光深處的後怕。


    而很快又覺得,他們是注定的,早該如此,合該如此,才不負光陰。


    有風進來,簾擺曳地,槐花芬芳飄散,程景行悶聲覆在她肩窩。


    莫愛的心也跟著落進了一片柔軟裏。


    街邊人聲漸遠,直到靜夜,莫愛才去洗澡。


    兩人下樓,倩姨早就走了。


    保溫鍋裏溫著脆皖雲羹,莫愛盛兩碗出來,放餐桌上。


    程景行丟開手機,和她一起吃。


    “我發朋友圈了。”他說。


    莫愛咽下一塊魚肉,拿自己手機看。


    他發了張照片,剛剛在窗邊結束時,他拍下的兩人戴著戒環,輕輕交疊的手。


    “圖我借用了。”


    莫愛直接發了一條一模一樣的。


    算是昭告天下了,兩人都沒管留言區裏的一片狼藉。


    扣下手機,吃完羹,帶著貓,去庭院走走。


    夜風涼爽,塘裏開了一朵碗大的雪白王蓮。


    兩人手牽著手,柔聲細語,信步塘前,水天一色,原是風定池蓮自在香。


    程景行在院裏的置物架上拿了一翁魚食,遞給莫愛。


    莫愛抓一小把,撒到塘水裏,幾尾紅白相間的錦鯉翻躍上來,攪動池水。


    她換了一身月牙白的掛頸長裙,立在水邊,黑發披落,皮膚上有剛沐浴後的溫香,肩頸處是一枚粉紅色的吻痕。


    程景行雙臂從後繞過她的腰,摟緊,黑袍裹著白裙。


    他道:“我讓協會把爺爺的作品展推遲到這個月底。”


    莫愛訝然:“不是春展嗎?怎麽讓你推到夏末了。”


    程景行說:“因為我想帶你去。”


    程時文的作品展規格不低,一年一次,一展多論壇的形式,連辦三天,是文壇交流的重要盛會。


    每年開幕式,程景行都是必須出席致辭的。


    他從沒帶過女伴,任何場合,都沒有帶過。


    特意選了這麽正式隆重的場合帶她出席,足以體現他的鄭重。


    屆時,她會站在所有人的注視下,程家,梁家,雜誌社,新朋舊友,她身邊的一切都會因此有所變化。


    一把魚食撒下,池水激蕩,魚鱗翻湧。


    “你怕嗎?”程景行低聲問。


    莫愛靠著他,側頭,揚臉吻他一下,說:“有你,我不怕。”


    朋友圈的威力是驚人的。


    莫愛這幾天的對話框一直閃著紅點,照片下的評論區拉了好幾頁,全都在問他是誰。


    極少幾個知情人,發了恭喜,比如嚴苓、葉沁沁、梁穆,還有……孟育之。


    這周,鄭海蓉的采訪稿發布後,反響很好,被好幾家母嬰垂類的百萬級科普大號轉發,漲了兩萬粉。


    莫愛和張果再去了一次鄭海蓉家道謝,當時孟育之不在家。


    周四,莫愛約了孟育之吃晚飯,他說他今年等腫瘤醫院的新樓蓋好後,準備去美國進修,要去兩年。


    “那就祝你學業有成了。”莫愛拿起茶杯與孟育之的杯子碰了一下,指根處的戒環閃過流光。


    孟育之錯目,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說:“該我祝福你。”


    莫愛抿唇,喝口茶,笑了笑。


    她今日穿著米色的雪紡紗裙,化了淡妝,眉眼舒朗,麵頰洇開一片淡淡的桃紅,如粉霞潑灑在白色花瓣上。


    “看你的狀態,是下定決心了。”孟育之不敢看她。


    莫愛釋然道:“嗯,你說景行是不會委屈自己的人,可給他委屈受的人就是我,很長時間,我把他當成了一種……信仰,我不敢奢望他,也愛不了其他人,困住了自己,也傷害了他。”


    孟育之沉了口氣,說:“愛是需要平視的,換做是我,也不希望你仰望。”


    莫愛感受到孟育之極力隱藏的失落。


    這世間的緣分很可笑,能與她如此深談心事的朋友,恰恰是她永遠無法回應的人。


    “育之,”莫愛撓撓頭說,“我可以這麽叫你吧。”


    孟育之的心為之一動,抿了抿唇。


    他期盼過無數次她這樣叫他的名字,但此時聽見,他知道是某種結束的信號。


    隻有不再害怕親昵被他誤讀,親昵才可能發生在他們之間。


    “嗯,可以。”


    “謝謝你。”


    除了感謝,她無以為報。


    孟育之笑了笑,喝下她碰過杯的那口茶。


    吃過飯,孟育之送她回了問夏。


    她進門看到二樓有燈,沒急著上去,到冰箱裏拿水喝,嗅到一陣甜膩的香味,翻找一陣,原來是剝好的一盒榴蓮。


    她記得倩姨前兩天剛丟了一盒,抱怨他們買了又不吃,這東西不能放。


    她拿出來,揭開保鮮膜,剝開一瓣黃色的果肉,放進嘴裏,濃鬱的油漆味在口中迸發,油脂厚膩,氣味綿長。


    她起了壞心,吃掉大半盒。


    樓上傳來程景行的聲音:“還不上來?”


    她把剩下的一半用保鮮膜封好,放回冰箱,顛顛地跑上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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