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溪穀,


    羽還真用了一路的天空草,才終於趕到了傳聞中的這座世外桃源。


    自霜城一別,羽還真便再未與雪飛霜等人見過麵,就連罰場上救下的機樞,也在養好傷後就草草離開了,以至於他如今又成了孤身一人。


    不過機樞臨走前,還給羽還真留了一份豐厚的大禮——《淵海天工》全書的詳細注釋,這對一向熱愛機關術的羽還真來說,簡直是天賜的寶物。


    “師父心裏果然還是有我的!”


    抱著懷裏的《淵海天工》,羽還真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從他學習機關術以來,就一直將天機子作為自己的目標,更是打心眼裏將其視為自己的師父,這也是為什麽在地宮得知機樞的身份後,他會不惜一切代價救機樞出來。


    雖然兩人相處時間並不長,機樞口頭上又並不怎麽承認羽還真這個徒弟,但他為羽還真所做的一切,羽還真都記在了心裏。


    “師父,我知道您不辭而別定是有要事相辦,但您放心,還真會將機關術繼續精進下去,並依靠自己的能力找到您的。”


    這一路學,一路找,羽還真便找來了溪穀這裏,蓋因途中聽聞,有人曾在此處見到過一個使用機關術極其精妙之人。


    試問這天底下,還有誰能比自己師父的機關術還要高超呢?


    懷著滿心憧憬,羽還真踏入了溪穀地界,卻在見到眼前場景時,露出驚異的眼神。


    ——


    宣勤殿內,


    紗幔縈繞著窗欞,月光如水,落下一地斑駁,氣氛似是清冷,又似乎帶了些旖旎的韻味。


    “如今風刃與我雪家聯合,攝政王的勢力已是空前絕後,陛下覺得,以您現在的實力,足以與我風雪兩家抗衡嗎?”


    床帷前,沐晴一身白衣,肅立於殿堂中央,而她麵前的男子,正是羽族君主,風天逸。


    聽到沐晴的話後,風天逸的手心一緊,在壓製著滿腹的憤慨中,以一種近乎悲涼的神情緩緩轉過身來,


    “飛霜,我萬萬沒想到有一天,我們也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嘴唇顫抖,神色哀莫,這一刻,沐晴從他的眼神中切實看到了對逝去過往的悲痛。


    “從我被扶上羽皇之位起,朝臣輕視,攝政王打壓,雪家更是在背後屢次中傷,身邊沒有一刻是安寧的。”


    “他們都說,羽族的皇位是冰冷的,身為羽皇,不該對任何人有任何的情感。可從小到大,我一直都將若飛、瞳木、從靈,還有你,視為我最親密的朋友,因為你們——是我在這世上唯一可以相信的人!”


    “但我沒有想到,昔日的玩伴,也會因為權力鬥爭走到今天這一步!”


    拳頭重重砸在茶桌上,砸下去的那一刻,沐晴甚至聽到了木頭開裂的聲音。


    “若飛的事,是我對不住你們,你們大可向我討回公道,為什麽要對瞳木下手!”


    “雪飛霜,”


    “為什麽?為什麽隻是人間一隔,你就全變了!”


    心底猛然一顫,沐晴仰頭看時,卻對上了風天逸那雙發紅,而又悲涼的眼睛。


    “你覺得,是我變了嗎?”


    還是那樣熟悉悅耳的聲音,隻是這一次,不再是撒嬌,而變成了質問,


    “從你愛上易茯苓的那一刻起,你覺得自己還是從前的風天逸嗎?”


    盡管她多次勸告自己不要衝動,可這一刻,她就是雪飛霜,她又如何能不相問!


    那一次次被拋棄的傷痛,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不是雪飛霜變了,而是從一開始,這個身份就從未被風天逸堅定地選擇過一次。


    哪怕,是以朋友的身份。


    麵對沐晴的質問,風天逸沉默了,他無法回答,也不能回答,因為從見到易茯苓的第一麵起,他所考慮的一切就都有了易茯苓的影子,再無法像從前一樣。


    所以最先變了的,其實是他。


    “雨瞳木的事,不是我安排的,更不是從靈。”


    風天逸眼神稍怔,就見那一隻白皙如玉的手,漸漸攀上了自己的手臂,


    “此事是全然由攝政王一人主使,為的,就是讓你在朝中無人可依,無人可用,徹底架空你身為羽皇的勢力。”


    沐晴緊盯著風天逸的眼睛,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長吸一口氣,而後下定決心,


    “飛霜從始至終,都是和陛下站在一處的。”


    也就在這時,攀在風天逸身上的手已經移到了他的胸膛上,玉指騰挪,勾連起手下人一陣戰栗,夜色漸深,大殿之內,僅有沐晴和風天逸兩人。


    氣氛一時變得越發旖旎起來,風天逸看向沐晴的臉,似乎真的看到了對方的一番“癡情流露”。


    “不對,不應該是這樣,如今你們雪家,不是已經和風刃勾結在一起了嗎?!”


    “那隻是我哥哥的意思,”


    沐晴的手繼續悄然向上攀,試圖去撫摸他的麵龐,


    “攝政王此人,心懷不軌,深藏不露,覬覦羽皇之位早已不是一朝一日。而今他勢力愈加擴張,又將陛下身邊的能臣一一清除,謀取皇位隻在眼下,而我雪家,不過是他的一塊兒墊腳石罷了。”


    “雪厲私占田地他一早就知道,一直隱而不報,就是為了在此時牽製雪家,讓我們成為他的同盟。


    今日他敢勾連雪家以圖謀反,他日待其登上皇位,我雪家位高權重,又安有立足之地?”


    “既是為了我雪家的前途命運,亦是為了陛下著想,而今與風刃抗衡的法子隻有一個,”


    香腮輕輕靠近對方的麵龐,朱唇呼出的熱氣彌漫在風天逸的脖頸,沐晴輕攀在他的肩膀上,以一種近乎勾引的聲音在他耳邊輕輕道,


    “那就是陛下以羽皇的身份,與我結親,將雪家從攝政王手下拉攏到陛下身邊。”


    而後對著風天逸震驚的側顏,沐晴勾唇一笑,又補上了一句十分重要的話,


    “飛霜心裏,永遠隻有陛下一個人。”


    時間仿佛突然靜止,連透過窗戶打在兩人身上的月光,都顯得那樣不真切。


    直到一聲重重的“扛狼”響徹在門口,風天逸才從呆滯中反應過來,將目光投向聲音傳來的地方,卻不想竟在那裏見到了……


    “茯苓?!!”


    當易茯苓看到雪飛霜趴在風天逸胸口的那一刻時,她的心情是無措的,以至手中端的點心都被打翻在地上;但隨即而來的,是一股極大的羞辱,並且夾雜著自卑,與被最愛之人背叛的痛苦。


    “不日之後,我與陛下的親事就會被提到日程中,望陛下屆時會履行婚約,親自來迎娶飛霜。”


    沐晴很清楚,易茯苓此時就在她身後,這句話的目的就是為了說給她聽。


    而易茯苓也終於從自己身上,體會到了愛人被奪走的滋味,淚水撲朔流下,口中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她不知該如何麵對,更不知自己有什麽資格去麵對。


    最後,在風天逸急切的呼喚當中,她選擇了向後逃離。


    “茯苓別走!”


    可這一句聲音,隻停留在了宣勤殿中,風天逸猛地甩開沐晴撫在他身上的手,試圖向前追去時,


    “陛下可要清楚,若踏出了這個門,我雪家便隻能是攝政王的同盟了。”


    踏出一半的步伐猛地停留在原地,風天逸不敢相信,雪飛霜竟會用此事來威脅自己,


    “難道到現在,你還喜歡我嗎?!”


    沐晴抬起頭,眼裏未見神色,


    “陛下就當是,雪飛霜還喜歡著你吧。”


    “那向從靈呢?!!”


    風天逸突然地一句,讓沐晴原本的謀劃停了半刻,這一次,她的眼裏似乎有了一絲情緒,


    “他有人喜歡的,他一直,都有人喜歡。”


    “而我現在,看的隻是羽皇陛下的意思。五日後亥時,我在瓊月居,靜等陛下答複。”


    沐晴俯首躬身,屈行一禮。


    而風天逸咬緊牙關,卻仍舊說出了這樣一句,


    “易茯苓,是我風天逸心中唯一所愛,在這世上,沒有人比她更重要!你的提議,本皇,絕不會履行!”


    “飛霜,靜候陛下到來。”


    風天逸雙眉橫起,卻未再拉扯,而是怒甩衣袖,當著沐晴的麵,提步踏出了宣勤殿。


    望著風天逸離去的背影,沐晴慢慢抬起頭來,眼睛微眯,


    “可惜,你不會一直都有這番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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