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竟不知城主給我派到身邊的影子,如此心軟麽?”


    沐晴的眼裏,帶了一絲輕佻。


    初十一身形顯見的一滯,高大的身體緩緩轉向那通明的江城,


    “可是在姑娘以前不是說過,做人可以心軟,隻要有實力容得自己心軟嗎……”


    聲音戛然而止。


    這句話是沐晴之前對晚媚說過的話,沒想到最後記住的,卻是他……


    姽嫿城裏最是良善的殺手,唯一能稱的上姓名的就隻有絕殺流光——這是初十一在不是“初十一”之前就聽過的很幸運,自己竟能成為她的影子……


    “所以我才會挑著這個時候殺李存實,而不是選擇一個更為穩妥的時間去謀殺他,再功成身退……”


    沐晴的話有些奇怪,真讓初十一有些摸不著頭腦了。


    而她卻隻是燦然一笑,看向整座江城,“她們,不會受難太久的!”


    ——


    江城街道上,


    女子最多的春樓已經被官軍徹查了完全,“熱鬧”的很,不過這條街上除了春樓一家查的人多,卻還有一個地方有零星的幾個女子被從店裏拽了出去。


    “塘兒,快回來!!!不要惹是生非!!!”


    在那被拉走的女人之中,卻有一個中年男人忙拽著著身前之人的衣袖,著急到把手中的藥包給扔在地上。


    可是麵前人卻不懂他的苦心,


    “爹!


    你當初就是這麽放棄了姐姐!


    現在還要看著布莊的姐姐嬸嬸們都被人拉走嗎!!!”


    聲音稚嫩,卻聲嘶力竭帶著少年特有的衝動,那在男人身前,正是一個約莫十一二歲的男孩兒。


    啪!


    一記巴掌不偏不倚,重重打在少年的臉上。


    少年似是傻了眼,忿忿地捂著打傷的臉回頭,


    “爹!!!”


    “我說過,不要再說你的姐姐!!!她已經死了!!!”


    略微有些花白的頭發下,是一張微微顫抖的麵容,和那雙隱隱含著熱淚的,昏黃的雙眼。


    “姐姐她根本沒有死!”


    他奮力甩開父親拖著自己的手,眼眶早已濕潤,伸手指向那布莊對麵的牌匾,也就是這條街被查辦的最嚴重的地方,


    而那牌匾上,赫然寫著三個大字——玉春樓!


    “兩年前家裏的那兩袋小米,就是你用姐姐的命換的!


    您騙著姐姐去給布莊送藥,實際上卻是把她送到了玉春樓裏,換得兩袋小米!


    可憐姐姐到最後都不知道,賣了她的是自己的親生父親!為的是給自己的弟弟有飯吃!以至於臨走時都沒能喝的上一口自己的賣身飯,就連那送過去的藥包——都是用來騙她塞的雜草!”


    中年人的身體猛地頓住,身形微微顫抖,“這些……你怎麽知道……


    是不是布莊的那些女人告訴你的!!!”


    “是又如何!”


    少年麵容憤恨無比,


    “隻可惜我當時年齡小,竟不知那救命的小米,卻是拿姐姐的命換的!等我發現姐姐好幾日不返家時,她就已經被父親所托的玉春樓不知轉賣到了哪裏!”


    少年的拳頭攥緊,盯著自己的親生父親,


    “兩年前,我吃了賣姐姐的小米活下來,眼睜睜看著您為了我放棄了姐姐的命,卻無能為力!


    而今日,我不想再看著她們也和姐姐一樣被人抓走,再無希望!”


    少年落下一句話,整個人衝了出去。


    “塘兒!!!”


    其實衝出去的少年,實際上也隻有十歲而已,大抵是因為身上有異族血統,才長得比同齡人略高些,像一個十二歲的孩子……


    隻因為她們和他說了姐姐的線索,就衝了出去去幫他們。


    而原本他和他的父親今夜到此,隻是給布莊上的人送藥而已,卻不料會遇到這樣的事……


    中年男人滿目悔恨,淚水卻已流下,


    “七雪,為父對不起你呀……”


    “但是為了塘兒,為父不得不這麽做啊!”


    那個將藥包的丟在地上的中年男人伸手擦去了目中淚花,露出來一張滿是皺紋而凝重的臉,


    正是兩年前被沐晴帶回姽嫿城的蘇七雪的父親——藥王穀穀主蘇淩!而那個年僅十歲的少年,正是蘇七雪挖死人賺錢也要照顧的弟弟——蘇敬塘!


    少年剛聲東擊西把一部分官兵吸引逃跑時,卻猛然聽到一聲尖叫,


    “不好啦!


    晉軍衝進來啦!!!”


    緊接著,便是如雷聲一般震耳的馬蹄聲,和百姓四處逃竄的叫喊聲,場麵之模樣,更是比羈押女子一事亂的多!


    不過也正因為晉軍突然的攻入,那些被抓的女子們有了逃脫的機會。


    江城的這一夜,


    注定不會是平凡的一夜。


    王府之內,


    李克明憤而大吼,“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快說!”


    士兵被嚇得微微顫抖,


    “王爺,


    江城的城門……被晉軍……破了!”


    “什麽?!!”


    李克明剛從失去兒子的痛苦中沒有走出來,竟然就得到這樣一個消息——自己用三天打下來,隻占了十日的江城,竟然——被攻破了?!!


    “怎麽可能?!!城防守衛戒備森嚴,又有弓箭手所在,怎會輕易被攻破!


    定是有奸細偷偷打開了城門!


    到底是誰?!!”


    劍指喉頭,寒光冷徹,


    “屬……屬下不知……”


    士兵慌忙跪伏在地上。


    但比起李克明的皺眉,一旁的李氏族人卻顯出一副歡天喜地的氛圍。


    “晉軍打進來了!定是朝廷來救我們的!晉王沒有放棄我們呐!”


    “晉王來救我們了!晉王來救我們了!”


    一排排高聲呼喝,勢要滅滅李克明的威風。


    卻在下一刻,


    手起刀落,


    一顆人頭落地!


    “誰再敢妄言,他!


    就是你們的下場!”


    濺滿鮮血的手直指長空,連同那渾濁的眼睛也仿佛有血滲出。


    就算李克明今夜真的敗了,這些李氏族人,也要為他陪葬!


    “全體軍士聽令,隨本王出門——迎敵!”


    ——


    一聲鳴金,


    浩浩蕩蕩的軍隊從城門中踏入,


    為首之兵士扛著一麵“晉”的旗幟。


    但若仔細去看旗幟後所跟隨的士兵,一身青色,卻不是朝廷正規軍,觀其樣貌,竟是……


    “原來周將軍早就率軍等候在二十裏長坡外,隻等流光殺了李存實,好進軍打安王一個措手不及啊!”


    城樓之上,


    沐晴脫去了身上厚重的盔甲,冷目看著麵前的中年男子——周德威!


    “為晉王殿下效力,自然得盡心些,姑娘殺了李存實沒有立即逃走,而是暗中向外送信以開啟城門,不就是在等本將的軍隊嗎?


    這麽說起來,姑娘當真是今夜最大的功臣!等本將拿下叛賊的首級,必會做到答應姽嫿城的條件!”


    六年再相見,比之當年,周德威眼底的謀算藏得更深了些,沐晴驀然間冷下臉回過了頭。


    周德威的到來,沐晴實是沒有猜到,東疆離此地甚遠,行軍最快的腳程也得十天左右,而江城被占領的時間——正好是十天!


    那便意味著,江城一出事,周德威在東疆就得到了消息,但那怎麽可能!


    李克明有意封鎖消息,連越輕涯都帶不出兵符,遠在東疆的周德威又怎會知曉……


    等等!


    沐晴眼中忽地一閃,怔怔地看向身邊“將老身狂”的周德威,


    或許還有一種解法,


    那就是李克明首舉攻下江城這件事,從一開始——周德威就是知道的!


    就在這時,高台下忽然行來一大隊人馬,


    “周德威!


    沒想到攻破我江城的竟然是你!!!”


    身有血跡,長劍屹立,


    正是叛軍之首——李克明!


    但就在李克明說完,周德威把目光落進城中時,卻另有一群鐵騎從城外踏來,


    為首之人所舉的旗幟,竟也是紅底黑字的……


    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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