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吹杏樓的路上,


    姹蘿靠近沐晴,沉默良久道,


    “那日朔州北原的事,是我的過。”


    沐晴詫異間,就又聽她說道,


    “若那時是刑風躺在那裏,我定也會為他爭得一二,將你攔下……是我的錯……”


    姹蘿道歉了,大概是意料之中,又是意料之外。


    冬日的陽光照在身上,溫暖中又透著些許寒意,


    “至少刑風還活著,也能得到你的愛……”


    而煙柳死在那片雪原,自己也未曾愛過他。


    但人與人之間的情意,不隻有情愛,煙柳越是死的慘烈,在沐晴心中就紮根的越深。


    “以前我隻是在外麵看著,看著幾年後的你們為什麽那麽冷酷,無情,殘虐,拚命加害男女主,讓人厭惡。


    直到……我真正和你們經曆了這一切……”


    沐晴大概是真的覺得,自己變成了流光吧,


    “往後的日子很長,但也會很難,姹蘿,你會走下去嗎?”


    姹蘿沒太聽懂沐晴的前半句,但至少聽懂了後半句,“我會走,一直走!”


    在那一瞬,陽光灑在了兩人的身上。


    “好,前路坎坷,


    但求不失本心,我會陪你一直……走下去……”


    ——


    姽嫿城,


    吹杏樓。


    姹如居首,姹蘿居左,姹嫵居右,


    全場共計二十二殺手,二十三影子,


    一同向著大殿上最高位之人下跪,


    “姽嫿城二十二天殺到齊,恭迎城主回歸!”


    聲音赫赫,鬼魅鬥生。


    唯一落單的影子,是死去流琴的影子。


    藍禾點了點頭,大手一揮,有睥睨天下的風範,


    “好,諸位姐妹都起來吧。”


    “謝城主!”


    站在最前排的姹如率先回道,餘下之人皆才站起來。


    作為場上唯一一個絕殺,姹如是最有資格先行站起來的人,神態自然高調,卻不知,身後姹蘿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帶著絲絲寒意。


    “本城主雖多年未在姽嫿城露麵,與姐妹們生分些許,但如今生死一聚,重歸大殿,受的不僅是姽嫿城的命,更是晉王之命!”


    說罷,藍禾便拿出晉王親賜的蓮花令示予眾人。


    如今藍禾的身份昭之天下,既是晉國王妃,是寧王李嗣源之母,又是姽嫿城城主,還擁有了蓮花令,一時間無論在江湖中,還是朝堂上,都風頭無量。


    但站在中間的沐晴,卻是麵容低垂,幾乎看不清神色。


    威嚴已下,蓮花令被藍禾收了起來,接下來要做的事,就是對接受“刺殺鶴蘭”任務的沐晴進行最後的處置了。


    “新晉天殺流光!”


    “流光在。”


    一襲紫衣禍世,盈盈鬼魅如生,眼睛冰冷,似笑非笑,在如此情形之下,還可稱得上一個“媚”字。


    “哼,你就等著城主把你給處死吧!”


    站在沐晴身邊的流明惡狠狠地看著她離去的背影。


    “天殺流光,


    刺殺任務完美,


    護我兒寧王回京有功,


    賞,


    十隻血蠱!”


    “什麽!!!”


    在場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南疆血蠱,可長雙倍功力,十隻血蠱,隻有地殺晉級天殺才能享有的待遇,卻被沐晴用一個任務拿下——但刺殺鶴蘭就是刺殺城主,為何城主還賞賜她呢?


    所有驚訝的麵孔之中,唯有姹如神色如常,向藍禾行了一禮後,接過影子端過來的血蠱盅便向沐晴走去。


    “藍禾城主!”


    沐晴陡然抬起頭,和藍禾雙雙對視,亦如昔日在望嶽樓初見時一般。


    “流光可以不要血蠱,但求城主答流光幾個問題!”


    藍禾不罰反賞已經夠奇怪了,沒想到沐晴竟敢不接這顆甜棗兒,而去和藍禾討價還價,其他殺手都隱隱有些危機感。


    “嗬……”


    台上的人沒有生氣,反而笑了出來,


    “在望嶽樓的時候,就瞧著你聰明,後來果然乖乖地走著我的路。


    好,本城主就給你一個機會,聽聽你要問些什麽。”


    藍禾將手扶在自己的臉龐,看向沐晴的眼神,宛如在看一隻螻蟻一般。


    “流光的第一問,但問城主,為何將刺殺鶴蘭的重任交給流光?!”


    能猜到刺殺鶴蘭是她自己指使,不算厲害。


    藍禾困了困首,向著姹如使了一個眼色,“姹如,你替我答吧。”


    “是!”


    在眾人的注視,尤其是沐晴的注視下,姹如緩緩走到沐晴身邊,


    “兩個月前,城主從荊州傳來消息,要求選一個才智雙絕,武功高強,最重要的是,是一個還尚未見過藍禾城主真容的殺手。


    去荊州完成一個刺殺望嶽樓妙琴娘子的任務。”


    巧中有巧,流光十一歲入姽嫿城,一直做著下等奴仆的事,未有幸見藍禾,而當她成為地殺,再晉級成天殺之後,藍禾已不在姽嫿城一年有餘。


    仿佛是命中注定一樣,沐晴成為了藍禾計劃中的重要一員,並完成的非常“好”——雖然是以沐晴完全被蒙在鼓裏為前提。


    “西北梁王朱溫近來挾持昭宗至洛陽,還欲踏平荊州之地,荊州雖十年無有兵患,但若真要攻,隻在一時。


    而望嶽樓作為最大的情報樓,早已被圍的水泄不通,所以以妙琴娘子的身份,我是斷然出不了荊州的。”


    而讓人殺了自己,就是最好的“金蟬脫殼”之法。


    “就在天下人都以為我藍禾死在荊州的時候,我卻已經北上並州,請得蓮花令,收納姽嫿城,可調遣晉國所有糧倉。”


    藍禾張開手,笑容滿麵。


    既脫了身,又讓晉王給了自己一個堂堂正正的身份,這就是藍禾的算計。


    “那寧王呢!”


    沐晴的聲音再次響起,


    “流光的第二個問題,城主為何忍心寧王身受失明之苦,在望嶽樓遭人欺淩,北上朔州的艱難!?!”


    比起李嗣源對自己的隱瞞,沐晴更想知道,藍禾這位做母親的,心裏究竟在想著些什麽,不僅將自己的命算進去,甚至將她兒子的命也算了進去。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我那是在幫他!”


    這是藍禾站起身來的第一句話,


    “有些人,生來便是錯的,他在前線做的越好,後方就越有人會害他,唯有韜光養晦,才是最好。”


    藍禾的眼神中,若有淚光閃現。


    為了他的前途,一時熏瞎眼睛又如何,一時受些苦處又如何,隻要一切計算的好,就不會有問題。


    沐晴抬起頭,腦海裏閃過山洞裏,那個躺在自己懷中的少年,皮膚白皙,睫毛修長,一雙長長的魅眼緊閉著。


    原來,


    世間萬般事,萬般不由人。


    藍禾給他安排了多艱難的路,他便一步一步地走下去,一座棋局之中,他竟和自己是一樣的棋子。


    “若是流光沒能救下寧王,或者中途遭遇他人暗殺,城主就沒有一絲擔心嗎!”


    藍禾隻冷冷地笑道,


    “你的本事,本城主還是願意相信一些的。”


    畢竟當時姹如可是給自己打了保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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