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燕芝小心翼翼的開口:“那個,你媽媽是因為什麽事犧牲的?”


    “一個寄住在我家小女孩,亂跑,被人販子拐走了,我外公打電話告訴我媽,她著急,一個人去了,被人販子用刀刺中了腹部,流血過多。”


    燕芝抿了抿唇,“你媽媽是個很偉大的人,我說真的。”


    謝令程笑了笑:“是的,她很偉大。你也很偉大,我也說真的。”


    他說的是在外國佬的槍下,燕芝站在他麵前,抱住他,需知那樣單薄的身體是擋不住距離隻有五米遠的5.8mm子彈的,一秒鍾就能穿透兩具身體。


    燕芝搖了搖頭:“謝令程,我不是想犧牲自己,讓你內疚,我是覺得活著沒意思了。”


    謝令程呼吸凝滯,她的聲音哽咽了。


    “我覺得你說的對,他就是因為不喜歡我,怕我纏著他,所以才不跟我相認,從始至終都是我的一廂情願。我嘴上沒說,也不允許別人說,其實心裏難受,難受的要死,不如死了算了。”


    燕芝已是淚流滿麵,聲音裏都帶著淚水一般,聽的人心裏都是苦澀的。


    “你是個好人,做過很多好事,還有爸爸舅舅小姨,有很多很多親人,他們都很愛你,但我什麽都沒有,我死了也沒人會想念。我長這麽大從沒做過一件好事,就想著,想著……”


    “我會。”謝令程突然抱住了她,他按住燕芝的腦袋貼在自己的胸膛,“燕芝,我會想你,非常非常想你。”


    燕芝仰起頭,看了他一陣,什麽都看不清,隻有真實的呼吸一下一下的捶在心上。她又低下頭,揉了揉眼睛。


    也許會吧,但過不了多久就忘了。就像她。什麽時候才會想起一直深愛著自己的王軒朗呢。


    “燕芝,你家裏發生了什麽?”


    沉默了很久,謝令程隻聽到輕輕的四個字:“我不知道。”


    接下來,兩人有一聲沒一聲的聊著,漸漸的燕芝沒聲兒了,她睡著了。


    雙手抱住腿,臉枕在膝蓋上,呼吸輕盈,讓人不由自主的憐惜。


    謝令程動了動蹲的麻木的雙腿,站起來,慢慢的走了兩步,夜晚的溫度急劇下降,身子的能量流失的很快,他感覺手腳格外的冰涼,整個人從裏到外都是涼的,又蹲下去碰了碰燕芝的手指,如冰天雪地裏的石頭一般。


    他脫下衝鋒衣給燕芝蓋上,連頭都遮住了,默默的看了一陣,手虛虛的在腦袋上方順了兩下。


    一道接一道亮眼的閃電劈下來,一棵沒有葉子的樹被劈中,細細的樹杈燃起了星星之火,謝令程大喜,撿了一根樹枝走過去,前端放在火苗上,另一隻手攏住火苗,慢慢的,樹枝升起嫋嫋煙霧,閃著微弱的紅光,眼看就要成功了,一股風吹滅了那點倔強的星火,連帶著滅了樹枝的紅光,青煙也卷的一點不剩。


    頭頂雷聲滾滾,閃電一陣一陣,謝令程耐心的等著,沒劈出一星半點的火花,倒是把燕芝劈醒了。


    她凝著那道頎長的影子,顫顫巍巍的喊道:“謝令程,是你嗎?”


    “是我。”謝令程邊走邊說。


    “你在哪裏做什麽?”


    謝令程沒有回答,問道:“嚇醒了?”


    燕芝低低的應聲:“冷。”緊了緊衣服,忽然發覺身上衣服大太多,而且不是穿身上的。


    她看著謝令程:“你不冷嗎,為什麽要給我?”


    “我是男人,耐寒能力比你好。”謝令程淡聲道,“我不冷。”


    “真的嗎?”燕芝去抓謝令程的手,“可你的手一點也不暖和。”


    燕芝把衝鋒衣脫下來給謝令程披上,催促他趕緊穿好衣服。


    嘩啦啦——大雨傾盆而下。


    燕芝抱著手臂不停的搓,不停的跺腳,走來走去,依舊不能暖和,腥風冷雨讓這個山洞更加陰冷,幾乎浸入骨髓。


    “別走了。”謝令程悶悶的聲音響起,“過來。”


    “做什麽?”


    “讓你過來。”謝令程一把把人拽住,箍在懷裏,燕芝慌亂掙紮兩下,耳邊是他溫熱的呼吸:“這樣暖和一點,否則我們都會生病,那就真的死在這裏了。”


    效果來的也太快了,身子迅速的熱了起來,燕芝甚至感覺自己還出了汗,掌心都濕了,耳朵燙的能煎蛋。


    “謝令程,你的心,跳……”


    “別說話,睡覺。”


    燕芝吞咽了一口,低聲道:“心跳的好快。”


    “睡吧。”謝令程緊了緊手臂,溫聲道:“不然明天沒精力,再出不去,就麻煩了。”


    “嗯。”她輕聲說,“我相信你。”


    燕芝閉緊了眼睛,卻沒有什麽睡意,一隻耳朵是沙沙的雨聲,一隻耳朵是咚咚咚的心跳聲,謝令程的心跳已經恢複正常了,她的卻快了起來,又不是緊張害怕那種一直快,是一會兒快,一會兒慢的。


    燕芝悄悄的睜開眼睛,謝令程腦袋低垂,呼吸勻長,似乎睡著了,但抱著她的雙臂還是那樣有力,讓人覺得格外的踏實溫暖。


    她眨了眨眼,身子不似剛才那樣僵硬了,頭柔軟的靠著對方的胸膛,慢慢的伸手從衣服裏穿過去摟住他的腰,小貓兒似的扭了兩下,找到一個舒適的姿勢,身子也暖和了,頃刻便睡著。


    謝令程一開始是睡著了的,燕芝摟住腰的瞬間他又醒了,扭那兩下在他心裏擦出了火花,徹底沒了睡意,目不轉睛的看著懷中之人,及至堅持不住。


    雨下了大半夜。


    不出意外,兩人都感冒了,燕芝隻是有點頭重腳輕,沒有其他症狀。謝令程就嚴重多了。


    為了不讓她淋著雨,一晚上都用身體背對著洞口,穿著濕衣服又吹著冷風,發燒了,臉緋紅,呼吸都是滾燙的,聲音沙啞,一直在咳嗽。


    燕芝擔心的不得了,“謝令程,你可以堅持嗎,可以站起來嗎?”


    一夜的功夫,胡茬子都冒了出來,麵色蠟黃,精神萎頓,謝令程看起來竟有些滄桑。他啞聲道:“你鼓勵鼓勵我。”


    燕芝點點頭:“加油,你可以的。”


    謝令程掀起眼皮:“沒了?”


    “想想你爸爸,你舅舅,你小姨,你外公,所以你一定要堅持下去。哦,還有……”


    “行了,”謝令程打斷了她,撐著牆壁慢慢站起來,“隻是發燒,腳又沒斷,走吧。”


    燕芝暈暈乎乎的,一抬腳就往前撲去,幸好謝令程眼疾手快,揪住她的後領把人拉了回來,否則地上那根樹枝能戳穿她的腦袋。


    燕芝心有餘悸的說:“我們扶著吧,你看起來也挺無力的。”


    謝令程垂著眼皮,把燕芝的手從胳膊間拉出來,掌心貼掌心,十指交扣。


    這一路來,他們不知道牽了多久的手,昨晚上還抱著一起睡了,但都沒有這會兒這種感覺,謝令程的掌心貼上來的瞬間,一股電流從掌心躥到心底,柔柔地震顫了一下,又飛快的傳到其他地方,連最細微的神經末梢都沒有放過。


    整個人都麻了。


    “記著,不管什麽時候都不要說一個男人站不起來的話。”


    燕芝沒明白謝令程話裏深層次的意思,隻覺得他太要強好像挺辛苦的,便順著他:“好,我不會再說了。”


    兩人朝著太陽升起的方向行進。


    再怎麽也是血肉之軀,謝令程有些堅持不住了,體溫越來越高,仿佛一團火從身體裏麵往外灼燒,偶爾還要抖兩下,他知道自己已經高燒了。


    他想著,不能倒下啊,怎麽著也得把燕芝帶出去。


    他就這樣想著,堅持著。


    實際上的他,整個人都壓在了燕芝身上,全靠對方拖著走。燕芝自己也挺難的,總覺得天地在旋轉,每一步都喝醉了似的踉蹌,但還是努力支撐著謝令程,抽出一絲力氣說話,讓他保持清醒的狀態。


    “休息一會兒吧。”燕芝說。這一路累的她渾身發軟,後背都汗濕了,不過頭似乎沒剛才暈了。


    “好。”謝令程坐在地上,背靠樹幹,閉著眼睛。


    “這裏有棵梨樹。”燕芝興奮道,“謝令程,有梨子。”


    她跳起來摘了一個,遞到謝令程麵前,“你看,是梨子吧?”


    謝令程眼眸半睜:“嗯。”


    “運氣真好。”燕芝撩開衝鋒衣,在內裏隨意擦了擦表皮,“給你吃。”


    謝令程沒有謙讓,他真的太需要補充能量了,咬下一大口,這野生的梨子,個頭不大,但汁水飽滿,口感清脆味道酸甜,對於饑腸轆轆的他來說,堪比美味珍饈。


    吃完一個後,竟覺得舒服多了。


    不過更餓了。謝令程目光望向燕芝。


    梨樹挺高大的,垂在下麵都比較小,燕芝跳起來也摘不到上麵的,她竟然攀住樹幹準備爬上去。


    謝令程剛站起來,準備過去幫忙,隻見燕芝身子一僵,後退兩步,跌倒。


    她木然道:“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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