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點三十六分,一群人出現在門口,喬偉最先看到,費一軍也提高了警惕。


    前麵那個身材矮小,梳著油亮的大背頭,臉上有皺紋還有老人斑,至少五十歲了,穿著一件灰色的polo衫,手臂幹瘦,同樣幹瘦的腿撐著肥大的西褲,腳下是擦的鋥亮的皮鞋。


    手背身後,那隨意一瞥的目光,了然於胸的神態,非常具有書記視察工作的範兒。


    “這是哪個領導來暗訪嗎?”費一軍開著玩笑。


    老人的表情淡然,步伐從容,身後跟著四個身材高大的保鏢,越發襯得他矮小了,但那無形的氣場幾乎可以鎮壓全場。


    “會不會是他?”


    “肥彪不是個胖子嗎?”


    眾人胡亂猜測著。


    接到消息一直守在吧台的瓊姐滿臉堆笑,挽住對方的手臂:“三爺,您可算來了。都準備好了,快進去吧。”


    “你說的是哪一個?”


    “別著急,一會兒就給你送進來。”


    “確定是處?”


    “我看人的眼光您還不信啊,保證是。”


    保鏢在前麵開路,一行人進了對麵的包房。


    八號。


    *


    十點三十八分的時候,門口又出現一個可疑的男人。


    光頭,半個腦殼還紋了一隻鳥的圖案,穿著黑背心,彎腰駝背,背著一個旅行包,不知是不是包沉,看起來不堪重負似的。


    一進來就東張西望,一個男服務員走了上去,兩人低聲交談,然後去了六號包房。


    “六號包房有人嗎?”喬偉問。


    “沒有。”費一軍回答。


    喬偉看了一眼時間,聲線低沉:“等著,大魚要來了。”


    聽到此話的眾人心頭一震。


    *


    燕芝心情不好,直接影響了表情,什麽也沒說,放下就走,那隻想揩油的手落了空。


    音樂聲真的太大了,她從來沒這麽煩躁過。


    隨手抓住一個路過的服務員:“我要走了。”


    邱曼剛剛遇到一個有錢的客人,點了一瓶格蘭菲迪12年,直接算在她的頭上,這是一筆不少的提成,又陪他喝了兩杯,得了三張大團結做小費,一個月加起來都沒今天多,酒勁兒上來她早已樂的暈頭轉向分不清東南西北。


    “你說什麽?”


    燕芝卯足勁兒:“我說,我要回去了。”


    “為什麽?”


    “來都來了,把今晚上做完吧。”


    “不要,我頭疼。”


    兩人在強勁的音樂聲中吼來吼去。


    邱曼想再收點小費,明天就可以買新手機了,不想陪燕芝一起走,便說:“隨便你吧。”轉頭離開。


    燕芝抿著唇,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下定決心要離開,她做了兩個小時,一小時五十,提成就不要了,去問問瓊姐能不能現在結工資,不能結就算了,好歹也要打聲招呼再走。


    人很多,燕芝也知道認識她的隻有邱曼和那個警察先生,邱曼沒有理由在背後看她,警察和她隔著人山人海,不可能知道她在哪裏,但燕芝就有一種感覺,感覺有什麽在追隨自己,就像自己也追逐過別人,她猛地回頭。


    一個戴著棒球帽的影子撞入眼簾。


    但她發現自己真的產生錯覺了,他並沒有看她,低頭看著手機。


    *


    棒球帽坐在無人問津的角落裏看似漠不關心,其實一直觀察著四周,餘光中一個怯生生的身影,似乎在向自己這邊移動。


    她為什麽會過來,難道已經認出來了嗎?


    大腦控製不住的興奮,但心卻害怕著,惶恐不安的跳動,晏丹不能說她認錯了,不允許。


    也不能說我就是,因為無法解釋這些年的經曆,實話實說她肯定接受不了,隻會給她帶來痛苦。


    或許可以撒個謊,但什麽謊言,晏丹根本想不出來,腦袋裏一團亂麻。


    心一下一下跳的越來越重,拿著手機的手快要控製不住的顫抖了。


    燕芝是想直接離開的,但對方幫助了她,溫柔的聲音和舉動莫名的就有了好感,好感來的非常水到渠成,連她都感覺詫異。


    剛剛說的謝謝也不知道聽到沒有,他桌子上隻有餐巾紙,連杯水都沒有,不知是不是服務員冷落了他,因為他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有錢人,燕芝決定走之前最後再服務一次。


    “這位先生,等人還是先喝點什麽?”


    晏丹抬了一點頭,看到兩條修長的腿,上方是交疊的雙手。


    他怔怔的看著那雙手,有種想握住的衝動,然後將人緊緊的抱在懷裏。


    但是在燕芝眼裏這人隻有一個下巴,還是輪廓模糊的。


    “你要是不知點什麽,我給你去拿酒水單。”


    晏丹說:“我可以什麽都不點,就在這裏坐一會兒嗎?”


    聲音非常的溫柔,就像在請求似的。


    應該是可以的吧,於是燕芝點頭:“那你要喝水嗎?”


    “嗯,有蜂蜜水嗎?”


    “蜂蜜水?”


    縱使燕芝不了解這種地方,也覺得點蜂蜜水也太奇怪了,幹嘛不去奶茶店問呢?


    “我不知道,你去吧台問問。”


    晏丹有點怔,脫口而出:“為什麽不是你呢?”


    “因為我要走了。”


    “哦,下班了?”


    “不是,今天是我第一次來,因為原來那個工作沒了,但我不喜歡這裏,音樂太吵了,吵得頭疼。”


    晏丹似乎笑了一下:“的確,以後別來了。”


    燕芝說:“你剛剛幫我接住了酒,我應該感謝你,要是你不願意過去,我幫你去問。”


    晏丹站起來,搖頭:“不用了,我也要走了。”


    燕芝跟他往相反的方向走,晏丹忍不住喊住她:“門在那邊。”


    “我知道啊。”燕芝說,“但我要換衣服,還有兩個小時的工資,我去問問能不能結……”


    忽地手腕一緊,燕芝還沒有看清抓她的人是誰,就被拖著走了,晏丹緊跟了上去。


    燕芝掙不脫,內心慌亂,覺得那塊表有些熟悉,再一看,果然是他。


    但她不明白謝令程為什麽要這麽做。


    “喂,你……”


    大步前行的謝令程轉過頭,盯著燕芝的身後。


    燕芝當真是害怕極了,這邊還沒有掙脫,另一隻又被抓住了,是那個戴著棒球帽的男人。


    他是誰?為什麽要抓住我?


    “放開她。”晏丹的聲音很冷,帶著命令的口吻。


    燕芝卻用力甩脫他,選擇了躲在警察先生的背後。


    謝令程往前走了一步:“你是誰?認識?”


    後麵那句問的是燕芝,說完之後微微偏了點頭。


    燕芝搖頭:“我不認識。”


    晏丹問:“你要對她做什麽?”


    謝令程問:“你又要做什麽?”


    “你們是什麽關係?”


    “跟你有什麽關係?”


    “這位先生,沒看到她不願意嗎?請你不要強人所難。”


    “與你何幹?”謝令程皺起了眉,把此人劃分為跟蹤狂的一列,可惜他不符合凶手任何一個特征,也不像在校生,否則馬上就拷起來。


    晏丹略微抬了點頭:“小姐,他要是再騷擾你就報警。”


    “我就是警察。”謝令程挺了挺背,“而且我不是在騷擾她。”


    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似乎妥協了:“那你就聽他的吧。”


    燕芝一頭霧水:“嗯?”


    這,真是一個比一個怪。


    燕芝不覺得自己是多愁善感的人,但自從她甩開棒球帽的瞬間,就有一種落寞的氣息圍繞著他,轉身離去的背影是那樣的黯然孤獨,那個下巴的弧度給她一種強烈的熟悉感,仿佛在夢中出現過千百回。


    她很想上去問他你是誰,即便不認識,也很告訴他:我們沒有關係。


    但她一對上謝令程的眼睛,就心虛,低眉耷眼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媳婦。


    “你抓我幹嘛?”


    “跟我走。”


    “去哪兒?”


    心頭猛顫了一下,難道要去公安局,難道又是問王軒朗的事。


    謝令程口氣很衝:“回去。”


    燕芝大大的鬆了一口氣:“你要送我回家?”


    “你是不是賴上我了?”


    “那你為什麽要我跟你走?”


    謝令程真想敲開她的腦袋看看腦髓是不是都是水泥做的。


    “燕芝同學,你穿成這樣,還在這種地方,是不是不知道什麽叫危險?”


    燕芝不知道自己這樣是哪樣了,扣子扣的好好的,裙子也不短,而且這個地方除了很吵沒有看出哪裏有危險了,眨眨眼睛,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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