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再次看到邱岩的時候,他已經住進了一個小小的木盒子裏,陳小英端著木盒子出來,邱岩的老婆接住,她差點沒站穩,腿似有千斤沉,邱丹和莫姨在酒店裏,吃著沒有味道的飯菜,邱天睡得很沉,陳小英打通邱丹的電話:


    “丹姐,邱岩的骨灰已經拿出來了,下葬的事宜,你和莫姨商量看,是送回山東,還是?”


    邱丹的眼淚再次嘩啦啦滾落,莫姨接過電話:


    “小姐,邱岩的骨灰,我送回山東,讓他和他離得近一點”


    陳小英想了想,接著說:


    “莫姨,如果送回老家,以後孩子祭祀會不會很遠?要不要問問邱天媽媽”


    陳小英掛斷電話以後,莫姨打車到了殯儀館,看著曾經那麽高大一個兒子,眼下卻隻能在一個小木盒子裏,莫姨強忍住心中的血淚,說道:


    “孩子,以後你帶著天天,媽不會不管,邱岩的骨灰,我想送回山東,你看怎麽樣?”


    “媽,邱岩是你的兒子,聽你的吧”


    商議完之後,還是決定將邱岩送回山東下葬,隻是這骨灰盒,要上飛機火車,需要辦理一些手續,莫姨用請求的語氣,對陳小英說:


    “小姐”


    隻是話還沒沒說出口,陳小英說:


    “莫姨,您先別急,我馬上打電話安排公司的事情,我們開車,將邱岩送回去”


    廣州離青島可是千裏之外啊,但是陳小英知道莫姨的擔心,她實在不想讓兒子還要繼續折騰飛機或者火車,最平穩的就隻有開車,這樣一家人還有一段時間可以在一起,陳小英打電話交代完公司的事情以後,還有雷雷和亮亮需要照顧,雖說都是托管在學校,但是畢竟孩子還太小,他們幾人此去,還不一定幾天能回來,陳小英委托哥哥陳印錦,留在廣州照顧兩個孩子,隻是眼下,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處理,那就是撞傷邱岩的人,需要理賠。


    陳小英找到了撞死邱岩的人,警方已經將此人逮捕,對方違規駕駛,逆向行車,才和邱岩的車避讓不開,隻是不幸中的萬幸是,對方沒有逃避賠償責任,已經按照律師擬定的協議,經過法律鑒定以後,會在後期將賠償款項打給邱岩的老婆。


    為此,陳小英鬆了一口氣,走了的人不再理會塵世間,但是活著的人終究離不開柴米油鹽,有了這筆賠償款,起碼邱天和他媽媽,暫時不會太困難,陳小英一行人,先是回到廣州,還有一些瑣碎的細節要處理,之後陳印錦去租了一個商務車,莫姨年紀大了,需要在車上休息,這樣的長途跋涉,都會很累,陳印錦和妹妹商量:


    “英子,要不找個人來看幾天孩子”


    “不,哥,其他人我不放心,你還是留下”


    “英子,我是不放心你,這麽長的路,就你和邱丹換著開,邱丹還不一定能集中注意力”


    陳小英長歎一口氣,拿出一支煙點上,說道:


    “哥,多累,我都要給莫姨送到”


    “那你自己一定注意安全,實在太累,就別趕,慢慢開”


    “嗯,哥,這幾天辛苦你一下”


    “我這有什麽好辛苦的,英子,我看你好累”


    “沒關係,睡睡覺就好了,對了,哥,抽屜裏有幾千塊錢,我不在家,放點應急錢在家裏”


    “我身上還有點錢”


    “你有沒有錢我不知道啊”


    陳印錦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陳小英微微笑,莫姨和邱丹在臥室,平時家裏就安靜,此刻更靜了,陳小英安排妥當以後,隨即出發。


    這場兩千來公裏的長途,先是進入江西,再進入安徽,後到江蘇,而後進入山東,陳小英累極了,紅牛加咖啡,真是一杯接一杯,到達青島以後,邱丹先是聯係殯儀館,要安排辦理後事,接著看墓地買墓地,陳小英實在太累了,莫姨看她珠子已經發紅,說道:


    “小姐,你先去睡,這裏弄我再叫你吃飯”


    陳小英看著邱家來了一些人,便點點頭答應,她原本是想陪著莫姨,但是莫姨是主家,雖說已不在青島生活,但是很多祖輩的親戚都還在這裏,所以陸陸續續來了一些人,陳小英將車留在殯儀館,怕邱丹要用車,她很想和莫姨在一起,但是眼下看著自己也幫不上忙,就自己叫了出租車,她需要找酒店住下,然後睡覺。


    陳小英睡醒,已經是四個小時後,她以為自己睡了十幾個小時,但是拿起手表看看,才晚上8點多,起床簡單吃過餐以後,陳小英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去往殯儀館,就是幫不上什麽忙,也想一直待在那裏。陳小英到達喪事場地以後,便拿著一個大端盤,給來往的賓客端茶倒水,邱丹看到陳小英返回以後,才走到陳小英的身邊,給她端了一碗麵條,說道:


    “先吃一點,還得兩天,晚上你陪媽回去,我在這裏守夜就好”


    “丹姐,你不用顧慮我,你忙你的”


    “小英,這幾天可能都照顧不了你,你自己吃好飯”


    “嗯,丹姐,莫姨吃飯了嗎?”


    “沒吃”


    陳小英用力吸一口氣,問道:


    “邱天媽媽呢?”


    “不知道,從下車以後,就沒看見她”


    陳小英放眼望去,看盡四周,也沒有發現天天媽媽,但是,卻發現一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陳小英險些沒有站穩,邱丹朝她看向的方向望去,問道:


    “怎麽了,小英,是不是太累了?”


    陳小英趕緊收住眼神,說道:


    “嗯,邱丹姐,你快去忙,我沒關係,找個凳子坐一會就好”


    邱丹便去忙,隻是陳小英並沒有找地方坐下來,她是要找地方躲起來,陳小英感到內心慌亂,心髒“砰砰砰”跳,正要轉頭離開,對麵的人突然回過頭,時隔多年,兩個昔日的戀人,四目相望,莫長峰疾步走到向陳小英,陳小英轉身就加快腳步,眼看著離陳小英隻有兩三米的距離,莫長峰喊道:


    “小英,小英”


    陳小英走得更快了,莫長峰喊得很大聲:


    “陳小英,你站住”


    陳小英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喊停,莫長峰從來沒有正式地叫過她的名字,從來沒有,陳小英停下來,但是又再次加快速度,莫長峰走得更快了,上前就一把拽住她,陳小英“啊”的一聲,莫長峰趕緊說:


    “對不起,拽疼你了”


    陳小英將他的手甩開,莫長峰再次拉住她,隻是這一次,莫長峰很輕很小心,陳小英再次甩開莫長峰,便跑起來,莫長峰沒有追出去,他看著陳小英跑遠的背影,心裏五味雜陳,但是,更多的是,心疼。


    陳小英跑回酒店以後,包裏的電話響起,是範雨。


    “你沒在廣州嗎?”


    “嗯,莫姨的兒子沒了,我在青島”


    “天啊,什麽時候的事?”


    “就這兩天”


    範雨本想說她準備去找李炫輝的家屬,但是聽著陳小英情緒不好,隻是陳小英接著問:


    “你的事怎麽樣了?我怎麽記得李炫輝,從前是叫張炫輝啊”


    “他是騙子啊,我都是從他騙走我的錢以後,我才知道他姓李,是不是叫李炫輝,我都表示懷疑,管他叫什麽了”


    “你怎麽打算的?”


    “我去把我的錢找回來,能找多少算多少,不然太便宜他了”


    “估計也沒剩多少了”


    “管它呢,我隻要一想到我辛苦掙來的錢,就這樣被卷跑,我真就是認為自己是個蠢貨”


    “別這樣說,每個人都想要愛情,隻不過不是每個人都有那個運氣”


    “算了,英子,我們都三十多歲了,還相信什麽愛情”


    陳小英突然笑起來,她也感到自己很好笑,範雨接著說:


    “上次拍的照,還滿意吧”


    “相當滿意,真是替我省了好多錢”


    “哎喲喂,陳小英,你什麽時候變成財迷了”


    “沒辦法,要養那麽多人嘛”


    “你自己悠著點,別把自己搞太累,身體垮的話,什麽都白搭”


    “嗯”


    兩個人說完以後,範雨還是沒有說出實情,她打電話給陳小英的目的,是想問問陳小英的意見,但是聽到陳小英聲音裏的失落,範雨就沒給她添堵。


    陳小英躺在床上,翻來覆去都睡不著,莫姨打電話過來:


    “小姐,你去哪裏了,怎麽沒看到你”


    “莫姨,我回酒店了,您要不要睡會覺?”


    “不用,睡也睡不著,我怕你餓著,剛剛廚房煮了東西,我出來找你,沒看到人影,你多睡會”


    “莫姨,莫長峰是你們家親戚?”


    “嗯,我侄子,你們認識嗎?”


    “嗯,莫姨,那我睡會,半夜我過來守靈”


    “你用來,小姐,邱丹和我在這的,我們會守著”


    “莫姨,你自己吃點東西”


    “嗯”


    莫姨哽咽的聲音,陳小英知道她是強忍住眼淚,白發人送黑發人之痛,雖然她沒經曆過,但是很小時候,看著父親的離去,那種無能為力之感,陳小英還是深有體會。


    電話響起,是陌生號碼,陳小英先是掛斷,過了幾分鍾以後,電話又繼續響起,陳小英原本剛開始有點睡意,電話一直響,她認真看就是同一個號碼,便直接關機,睡過去了,等到醒來的時候,是後半夜一點鍾,陳小英起來簡單收拾一下,多穿了一件外衣,便走出酒店,她要前往邱岩的後事場地那裏,和邱丹一起守靈,隻有她去了,莫姨才能去睡一小會,盡管莫姨很大程度上會睡不著,但是能去躺會也算不錯,陳小英穿好衣服,走出酒店,隻是剛走出旋轉門,那個熟悉的人已經站在那裏。


    莫長峰就這麽一直跟在她的後麵,陳小英向著行駛過來的出租車招手,莫長峰打斷她,說道:


    “真就這麽討厭我嗎?”


    “沒有”


    “那為什麽就要躲著我”


    “我不知道”


    “我已經知道王楠英去找過你,英愛給我打過電話”


    陳小英緊皺眉毛,但是並未說話,莫長峰接著說:


    “對不起,是我沒處理好,才讓她去你公司鬧”


    “沒關係,已經過去了,你不用自責”


    “真的過去了嗎?”


    “嗯”


    到底是莫長峰的一廂情願,還是陳小英的故意遮掩,沒有人知道,隻是陳小英這麽多年,對莫長峰的淡化,是從凱文走了以後,原本,莫長峰和王楠英結婚,也是想好好過日子,但是後來王楠英去調查陳小英,這相當於觸犯了莫長峰心裏的逆鱗,他原本是隱藏好,一門心思搞事業,哪知王楠英自找不痛快,隻是他的心裏,多少還是對王楠英有愧疚之意,隻是這愧疚之意,和所謂的愛情,簡直是天差地別。


    莫長峰看陳小英回答得很幹脆,便沒有再繼續糾纏,隻是兩個人一同到達靈場以後,莫長峰找了個角落坐著,陳小英去到邱岩的靈前,先是上了三柱稥,之後蹲下燒了一些紙錢,邱丹想回家屬禮,陳小英不讓,陳小英四處找著莫姨,在靈場廚房最後麵的角落上,莫姨坐在那裏,因為廚房做的有一道菜,是邱岩曾經最喜歡吃的,莫姨端著那碗菜,就這麽一直呆呆地看著,陳小英走到她的身邊,將莫姨抱進自己的懷裏,隻是,莫姨也沒有哭出來,她一點動靜都沒有,也沒有說過傷心的話,也不哭,陳小英實在害怕極了,她害怕莫姨承受不來,這麽幾年下來,莫姨對於她來說,已經是一個非常重要的人,她希望莫姨能健康長壽,邱丹也一直在找她們兩個,後來找到她倆以後,三個人抱住一團,莫姨才大聲哭出來,陳小英心裏疼得不行,她真希望她能替莫姨疼,隻是莫姨馬上擦幹眼淚,說道:


    “別哭了,出去招待客人,往後有哭的時候”


    邱丹收不住自己的情緒,此時,邱丹的表弟進來找她,說道:


    “姐,那個人來了”


    “誰啊?”


    “王鐵林”


    邱丹心裏感到顫抖,隻是今時不同往日,邱丹雖然害怕,但是卻說:


    “好,我馬上出去”


    莫姨說:


    “可以不用理他”


    “媽,我沒事,既然他能來,我相信,他隻是來送邱岩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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