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枚赤足的腳印,從腳跟到腳趾的輪廓都清晰可見。


    曹天保擰著眉,狠狠看向侄兒,曹辰豐被伯父瞪著,心中慌亂不已,忙不迭衝他搖頭,表示那腳印與自己無關。


    祝餘將那枚血染的足跡舉起來,皺著眉仔細端詳,相比驗屍而言,通過足跡推測一些東西出來不算是她的專長,但是過去多多少少也有接觸,應對現在這樣的情況倒也足夠了。


    這腳印隻比祝餘的手長一點點,看起來窄窄的,腳跟處拓下來的血跡非常輕淺,隻有隱隱約約的一點輪廓,反倒是腳掌和腳趾的部分格外清楚。


    “這是個……孩子的腳印?”京兆尹在旁邊看著,覺得有些納悶,扭頭問莊直,“你女兒身邊還有伺候她的小童?”


    莊直看起來也很驚訝,有些發愣地搖了搖頭:“沒有啊,家中的丫鬟都是十五六歲的年紀,沒有什麽小娃兒!”


    “不是小孩兒。”祝餘衝京兆尹擺擺手,“這人起腳落腳都很輕,但輕歸輕,腳步卻很穩。


    小孩兒走起路來腳步不穩,落地又重,留下來的腳印不是這個樣子。


    這人腳長得又瘦又小,腳印前重後輕,外側印子比內側更深,由此可見,這是一個身材瘦小的男子,在屋子裏的時候走路應該是躡手躡腳的一種狀態,怕發出聲響,所以腳跟不敢用力落地。


    這麽一大灘血,此人恰好踩中一腳,發現腳下感覺不對的時候,下一步已經落了下去,來不及收回。


    在那之後……”


    祝餘又貓著腰在周圍仔細看了看:“並沒有其他完整的腳印留下…應該是發現了不對,於是倉惶地用自己的衣褲擦掉腳下沾的血,然後逃走了。


    能一不小心踩中地上的血,自然是黑燈瞎火摸進來的。”


    “哦?”一聽腳印是一個身材瘦小的人留下的,京兆尹眉頭一鬆,趕忙朝曹天保瞄一眼,“所以有可能那莊蘭蘭是在曹辰豐離開之後,被溜進來的宵小給殺害的?”


    “那倒不是。”祝餘搖搖頭,“一個身材這麽瘦小的人,如何能在莊蘭蘭毫無防備的情況下一刀致命,刺穿身體將她殺死?


    一個能夠一刀就取人性命的歹徒,也不會躡手躡腳溜進來,還赤著腳,一不小心踩到了血更是嚇得倉皇而逃。”


    她這麽一說,京兆尹也覺得十分在理:“此話有理!這人為何打著赤腳……?”


    “大人,我有一個猜測。”祝餘心裏對自己的判斷還是篤定的,但現在她說話的對象畢竟是京兆尹,而不是陸卿,所以總還是要給自己留一點餘地的,“這個繡樓臨水而建,周圍也並沒有什麽別家的庭院人家兒,所以那人應該不是蓄謀過來的。


    赤著腳說明此人本是不太在陸上行走的,所以我猜他有可能是一個擅長鳧水的宵小之徒,因為身材瘦小靈巧,又識得水性,所以經常趁著夜色在江中專門盜竊歇在岸邊的客船上的財物。


    在莊蘭蘭被殺的那天夜裏,不知道出於什麽樣的緣故,讓此人突然萌生了溜進繡樓偷竊的心思,沒曾想黑燈瞎火摸進來,一腳踩到血才覺得不對,繼而發現屍首,嚇得倉皇逃走。”


    她的話剛說到這裏,一旁的一個衙差就已經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怎麽了?”京兆尹也看到了那個衙差的反應,有些不耐煩地擺了擺手,“有什麽話就痛痛快快趕緊說!”


    “大人,咱們……前兩日確實抓了一個偷兒,就是這位長史說的那樣!”那個衙差佩服地看了看祝餘,“人長得特別瘦小,但是水性格外好,經常夜裏潛在水裏,趁著夜深人靜,爬到人家客船上去偷取錢物!


    被我們抓到的時候就是打著赤腳,不穿鞋子!”


    京兆尹大吃一驚,雖然說他是京兆府裏品級最高的,但也正是因為如此,平日裏各種瑣事都有下頭的兩個少尹帶著一眾錄世參軍,司功、司倉、司戶之流各司其職,根本不需要他處處操心,事事過問。


    方才聽祝餘言之鑿鑿的時候,他還沒有太當回事,沒想到他們京兆府還真捉了這麽一號偷兒!


    “那還等什麽!還不快去把那偷兒帶過來問話!”他趕忙吩咐那個衙差,然後轉過來再看向祝餘的時候,表情裏就多了幾分佩服,“這位長史如何稱呼?過去不曾見過,沒想到逍遙王爺的府上有這樣的能人,王爺真乃伯樂啊!”


    “吳大人過譽了。”陸卿笑眯眯地衝京兆尹拱了拱手,“我本也不知道餘長史有這般能耐,怎麽說呢,也算是機緣巧合,天意使然吧。”


    京兆尹方才已經被這幾尊大佛夾在中間,一個頭兩個大,一時之間腦子也迷糊了,忘記了這位逍遙王府的長史上一次大展拳腳正是在逍遙王大婚的婚宴上。


    一想到當日的情形,京兆尹的笑容也變得訕訕的,為了不給自己惹別的什麽麻煩,他立刻放棄了去與祝餘繼續搭訕的念頭。


    曹天保從方才祝餘檢查地上的血跡,拓印血腳印的時候就一直在一旁留意著,情緒看起來頗有些複雜,似乎是又有些好奇祝餘到底要如何證明自己侄兒的清白,同時還忍不住想要揣測陸卿為什麽要讓自己的手下做這種事。


    陸卿仿佛感受不到曹天保的目光,自顧自在屋子裏這裏看看,那裏看看。


    莊直估計也沒有想到自己女兒遇害那晚這裏或許還來過一個宵小,一時也被嚇到了似的,皺著眉頭,表情有些困惑地靠在門邊上。


    曹辰豐這會兒比方才總算是略微定下神來一些,但是守著怒氣尚未消退的伯父,也不敢輕舉妄動,隻能蜷縮在一旁,眼睛盯著祝餘,把這位“餘長史”當成了自己唯一的救星。


    祝餘沒有理會這些心思各異的人,蹲在那一灘血跡跟前繼續犯琢磨。


    別人在外頭的身份是怎麽來的,她不知道。


    反正她自己因為陸卿的緣故,已經平白多了好幾個身份。


    原本就隻是朔王祝成的女兒,現在還是逍遙王妃,逍遙王府的餘長史,每個月有人去雲隱閣給送銀子的祝二爺,金麵禦史身邊的親隨……


    罷了,這廝願意說自己是誰,自己就是誰。


    反正誰撒的謊誰去圓,她才懶得去費心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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