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晚餐,葉寒酥就被老爺子單獨叫去了二樓書房。


    “青城的事,到底是怎麽回事?”


    房間裏點上了龍涎香,白色的宣紙鋪展在古色古香的梨木桌前,老爺子俯身,凝神提筆,寫著大字。


    她幫忙研著磨。


    “已經有了頭緒,具體的,清潯還在查。”


    聞言,老爺子扔下毛筆抬頭,橫眉看她:“再給我打馬虎眼!”


    “隻是有猜測對象。”


    “等查清楚了,一定跟爺爺交代清楚。”她停下動作,把滾落的毛筆放好,有些無奈道。


    老爺子皺了皺眉,見她不肯說,沒再追究,脾氣不好地把人趕了出去。


    夜色降了下來,葉寒酥心裏惦記著事,和母親秋媣與葉父說了聲,準備回自己的獨棟小樓換衣服離開。


    剛踢掉高跟鞋,臥室的門就被敲響。


    “妹妹。”


    是葉藍兒。


    她在床邊坐下來,盯著那一身藕粉旗袍,有些冷漠,毫不留情地撕開對方的偽裝。


    “裝模作樣地討好人,有趣嗎?”


    “我是不是哪裏惹你生氣了?你說出來,姐姐改好不好?”


    恍若未覺,葉藍兒輕笑了下,蹲下身,清澈的小鹿眼望向她。


    葉寒酥卻不耐煩和她周旋,俯身挑起她的下巴,話裏帶刺。


    “葉藍兒。”


    一字一頓,念著她的名字。


    “姐姐妹妹的戲碼玩了十幾年了,你膩不膩?”


    “不會還覺得,我傻乎乎地被你蒙在鼓裏吧?”


    “我出了意外,葉家的繼承人就會變成你?別天真了。”


    葉藍兒的笑容,隨著她的話,一點點消失。


    然而,她卻沒有停止,朱唇輕啟,冷不丁吐出一個更為殘酷的現實。


    “葉氏,從來不會讓沒有血緣關係的外人來掌權。”


    鬆開對方的下巴,葉寒酥取過一張紙巾,擦了擦白皙的手指,猶如拂去不小心沾染的一粒灰塵。


    被嫌棄的灰塵,又能掀起什麽風浪?


    隻是塵粒太小,還用不著大動幹戈去清理,時機成熟之際,自然有的是人收拾。


    有些敏銳地察覺出自己被嫌棄,葉藍兒咬緊嘴唇,垂下眸。


    再抬起頭來,臉上已經恢複了一絲笑容。


    “妹妹怎麽會這麽想呢?我從來都沒肖想過這些。當初要不是妹妹肯帶我回家,我還一個人呆在冷冰冰的孤兒院裏呢。”


    “說起來,我最應該感激的人就是妹妹了。”


    她的笑,愈發得甜,像是嚼了一顆最美味的糖果,隻是眸子深處藏著的蓬勃野心,讓人不寒而栗。


    前世的自己,不就是死在她這副最虛偽不過的皮囊之下麽?


    葉寒酥沒有錯過,她那絲一閃而過的破綻。


    她冷了眸子,拎起床頭櫃的包,拋下人,兀自下樓。


    “小小姐!”


    阿蕊在門前叫住她。


    “山茶花已經叫花匠都拔了,隻是光禿禿的,總是不太好看。”


    “您看,要不要重新種上點什麽呢?”


    葉寒酥順著她的話,望向那片被翻過的泥土,不知想到什麽,眸子裏的寒冰慢慢融化:“就......雪片蓮吧。”


    “雪片蓮?”


    “這花倒是挺少見。”


    阿蕊留在原地愣了愣,看著遠去的倩影,自言自語。


    隨後,又掏出手機檢索雪片蓮的相關介紹,打算晚點聯係花店,看看有沒有花苗。


    界麵跳出來,阿蕊的視線落在花語那一行,頓了幾秒秒:“浴火重生?這花語聽起來挺悲壯的,小小姐應該隻是單純覺得好看吧。”


    又翻找起關於培育的知識。


    葉藍兒來時沒有留意,看到站在那裏的阿蕊,才發現她身後被摧殘過的空地,臉色突然變得蒼白。


    “阿蕊。”


    “門口的山茶花怎麽沒了?”


    阿蕊:“啊?藍兒小姐,小小姐她說不喜歡,要換成雪片蓮呢。”


    “換了?”


    葉寒酥。


    她真的變了。


    從前,她不會如此駁了自己的好意。


    這一刻,葉藍兒終於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她飛快驅車離開老宅。


    現在,她必須要去見一個人,弄清楚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從前那個一口一個‘姐姐’的女人,怎麽在青城走了一遭......莫非,她真的發現了什麽?


    不!


    這不可能!


    她隻不過是告訴了那個人,她在青城拍戲,根本沒有動手腳。


    絕不可能留下任何證據!


    “你在哪裏?她可能發現了。”葉藍兒心急地撥通電話,語氣急促。


    “紫園1棟。”電話裏的人說了地址。


    她掛了電話,提起車速。


    雪忽而變大了起來,車前的雨刮器,來回頻繁地掃蕩。


    離弦的車,駛在高速公路上,猶如一隻飛箭,在懸崖的邊緣徘徊。


    另一邊,白色某田埃爾法打著雙閃,卻被困在了半路。


    葉寒酥不得不撥通電話:“恩奈,車胎爆了,再派輛車來南江中路這裏接我吧。”


    “什麽情況?我馬上來!”


    電話被匆匆掛斷。


    下車檢查車胎的司機老王坐回駕駛位,回頭看向後座,懊惱地皺眉:“葉小姐,車胎好像被人動了手腳。”


    動手腳?


    葉藍兒剛剛被她警告過。


    在戒備森嚴的老宅,完全有作案時間,但絕無機會,選擇在全方位無死角的攝像頭底下作案,除非她小腦發育不完全。


    那又有誰,會在這個節骨眼動手腳。


    葉寒酥靠向椅背,翹起腿,右手指節輕點了下膝蓋,沉思著。


    人,肯定還在老宅。


    她想了想,覺得這件事應該交給秋媣女士,於是撥通電話:“媽,我車胎在老宅被人紮了,你幫我查一下。”


    過了小半個鍾頭,雪勢仍舊不減,車前的引擎蓋已經堆積了一層厚厚的白雪。


    葉寒酥側著頭,半倚著身子假寐,車窗突然被敲了兩下,她睜開眼看過去。


    被霧氣熏得有些模糊的玻璃窗外,男人微屈的指節隱約垂落到身側,額前微卷的發絲上,墜著幾片雪花。


    “你怎麽來了?”車門被打開,她順勢下車。


    從身後的宋頌手裏接過傘,江清潯循著聲音,將她護在傘下。


    “馮鬱過來複診,你的經紀人打電話給馮鬱,我在他邊上。”


    他牽住了她的手,一陣溫熱傳來。


    “先上車吧。”


    葉寒酥頓了頓,回握住他,十指相扣。


    “好。”


    她小心領著他,他認真撐著傘,緩慢走向不遠處的黑色邁巴赫。


    明亮的遠光燈,在黑夜中,有些刺眼。


    車前,落下來的雪花,飄散的方向,被照射得一清二楚。


    這些,他都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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