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後的整個上午,都在平靜當中慢慢度過了。美夜還是照例遲到,照例被仁美老師罵,她的頭發還是和昨天一樣有些濕漉漉的。整個一上午,都被貴樹所不擅長的數學課和英語課所占據。不過,這漫長的上午,也很快就到了尾聲。


    中午的時候,貴樹為了給遊泳騰出更多時間,一下課便埋頭吃起了便當。不過,美夜和昨天相比,卻有點說不出的反常。


    她不像昨天那般,待大家都吃了好一會了,才慢悠悠地打開便當盒,拿出裏麵的三明治慢慢地吃起來,一邊吃還不忘一邊來找貴樹眉飛色舞地聊天,結果午休快結束了才吃完。而是和貴樹一樣,一下課便打開便當盒,狼吞虎咽地吃著三明治,吃完便急匆匆地背著背包跑出了教室。她不知為了什麽事情趕時間,甚至撞倒了門邊的一把無主的椅子。不過,即使椅子與地板發出了刺耳的“咣當”聲,卻還是沒有拉回她的心思。最後那把椅子,還是美代一邊念叨著“姐姐真是的……”一邊扶起來的。


    雖然貴樹為了趕時間去泳池,並沒有過多地分心別人的小圈子裏發生的事情。不過,美夜這反常的舉動,卻還是頗有些引人注目的。


    吃完了便當,貴樹也等到了光良借來的遊泳裝備。在更衣室換好衣服,衝過淋浴之後,二人和管理員大叔打好招呼,便一人拿著一把拖把,跑上了前往泳池的木質台階。


    夏末的正午,天空中還漂浮著粘膩的熱氣。陽光照射在皮膚上,頓生灼熱之感。這種日子,在無人的遊泳池裏享受清涼,是再合適不過的了。於是,到了泳池,二人在一邊放下拖把,便戴上泳鏡,跳進了泳池當中。伴著蟬鳴和微風搖動樹葉的沙沙聲,開始肆無忌憚地玩了起來,


    二人玩了不知道多久,便聽見木質台階突然間開始吱呀作響。他們不知道來者何人,便停止了玩樂,悄悄地把身子潛入了水中,就留鼻子和眼睛露出水麵。因為池子不深,他們保持這樣的姿勢的時候,腳還是可以站在池底的。


    不一會,腳踩在泳池邊的發出的啪嗒啪嗒的聲響便傳入二人耳中。二人循聲而望,一個披著藍色浴巾,穿著紫色泳衣,手拿一瓶運動飲料的女生便突然地闖入了他們的視野。


    那個女生取下披著的浴巾,放在泳池邊的長椅上,身體的曲線一覽無餘地暴露在空氣裏。她那上肢明顯可見的結實肌肉,一看就是一個經常練遊泳的人。她轉過身,悠閑地坐在長椅上,望著遠處蔚藍的天空發呆。


    貴樹輕輕地戳了戳光良,又指了指那個女生,好像在說:“這個人是誰啊?”


    光良望了望不遠處的那個女生,輕輕地搖搖頭,用眼神疑惑地回應道:“我哪裏知道啊!”


    過了一會,那個女生站起來,慵懶地伸了個懶腰,便沿著泳池邊走向了下水的鐵梯。不過,她剛到岸邊,便發現了藏在水裏的貴樹和光良二人。


    “啊呀,已經有人來了啊!”她一邊小心翼翼地下了水,一邊笑著說道:“貴樹君和光良君,你們怎麽也來了?真是稀客啊!”


    “我們是來打掃泳池的啦!”光良嬉皮笑臉地說道。


    “打掃泳池?”她湊近光良,輕輕地說道:“我看你們八成是來玩的吧!”


    “沒有啦!是貴樹君……”光良一邊將眼神轉向貴樹,一邊挑了挑眉,輕率地笑著說道。


    “誒!光良同學,不是你說要來玩的嘛?”貴樹小聲地爭辯道,臉上浮上了比早上更大的一片紅暈。


    聽了二人的話語,她也情不自禁地莞爾一笑,又湊近貴樹,笑著對他說道:“別看光良君現在這個樣子,其實他是慣犯啦!上學期他就經常拉著我們幾個借打掃的名義來玩水……”


    “哎呀,美夜同學,你湊太近啦!”貴樹還是第一次和陌生的女生這樣近距離地接觸,所以他此時光顧著尷尬和害羞了,完全無心去聽麵前的她在說些什麽。他拍打著水,盡力地想要和麵前的她保持距離。不過,他這唐突的舉動,卻也引起了二人的側目。


    “誒,美夜同學?”二人停下了動作,一齊呆呆地望向貴樹。在短暫的沉默了之後,他們便爆發出了一陣笑聲。而貴樹也尷尬地停止了打水,呆呆地在那裏,倍感意外地望著眼前的二人。


    “我不是美夜同學啦!剛剛貴樹君沒有認出我嗎?虧昨天我還帶你去找家政課教室呢!”她擦了擦眼角笑出來的眼淚,摘下泳帽,露出了藏在泳帽下的深栗色長發,笑著說道:“那現在呢?”


    “貴樹君,這就是我早上提到過的美優同學啦!”望著一臉茫然的貴樹,光良遊到貴樹的身邊,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說道:“她就是美夜同學的妹妹,美代同學的二姐啦。”


    “誒,你就是美優同學嗎?”雖然貴樹試著讓自己的表情看上去正常些,但還是露出了難堪的表情。他撓撓頭,疑惑地問道。這一天裏,貴樹已經被她們三姐妹弄糊塗兩次了。雖然真正的美夜不在此處,但是她們三姐妹長得是如此相像,令貴樹三番五次弄錯。


    在那一刻,貴樹方才知曉,原來昨天並非是自己的錯覺,美夜並沒有長出兩副麵孔。那個對他熱情以待的,才是真正的美夜同學。而昨天麵對他稍顯拘謹與靦腆的,才是此時此刻在他的麵前的美優同學。


    “不要管那麽多啦!貴樹君,光良君,咱們一起來遊泳吧!”美優遊過貴樹的身邊,靦腆地笑著說道。


    雖然貴樹並不是那種一聽到玩就胡亂情緒高漲的孩子,不過他這也是第一次收到來自陌生女孩子一起來玩的邀請。望著美優那毫無防備的靦腆笑容,他坦率地點了點頭,


    “貴樹君,美優同學,那咱們來比50米遊泳吧!”一聽到玩這個字,光良的眼中便放出了光,興奮地向二人喊道:“再不好好玩一下,午休都要結束了!”


    “嗯,好呀!”美優輕輕地點了點頭說道。說完,她又轉向貴樹,笑著問道:“那貴樹君呢!”


    “當然可以啦!”貴樹也靦腆地笑著回答道。雖然此時此刻,對於美優的突然出現,他的心裏還是有些慌亂的。不過,望著美優那天真無邪的臉,他卻根本毫無說假話的心思與能力……


    三人爬上上岸的鐵梯,戴上了泳鏡,站到岸邊的出發台上,擺好了預備姿勢。光良在中間,而貴樹和美優分在兩邊。


    光良笑著望向貴樹,又笑著望向美優。在確認了二人已經準備完畢之後,他情緒高漲地喊道:“那我們開始吧!”


    話音剛落,三人便如箭一般躍入水麵。


    雖然僅僅隻遊了一小段,但作為遊泳熟手的光良和美優,便很快將已經很久沒有遊過泳的貴樹落在了後麵。雖然貴樹也在努力地劃著雙臂,想要趕上與他們之間的距離,但是這一切還是徒勞。由於體力的限製,令他的一切計劃隻好作罷。


    他們的距離差距有四五米左右,在貴樹還在努力往前遊的時候,他們二人便已經折返。他們的身體和貴樹擦肩而過,反倒令貴樹亂了陣腳。他轉身蹬池壁的動作稍有差紊亂,身體也歪歪斜斜的,差點與池壁相撞。


    也是在那一刻,隻聽啪的一聲脆響,貴樹的泳鏡帶子莫名其妙地斷了。他慌忙地伸手去撈壞掉的泳鏡,雖然很容易地便抓到了,但是也讓他被遠遠地拋在二人之後。直到二人都到達終點好一會了,貴樹才慢慢地遊到終點。


    “貴樹君,你也太遜了吧!”光良望著扶著池壁,喘著粗氣的貴樹,輕率地笑道。


    “明明是我泳鏡壞了啦!”貴樹望向光良,有些氣鼓鼓地說道。


    “壞了?”光良湊上前,瞅了瞅貴樹手裏拿著的斷掉的泳鏡,點了點頭說道:“帶子確實是斷掉了,不過過兩天遊泳部應該會換新的帶子吧。貴樹君,我帶了備用的,你去更衣室我的包裏拿一下吧!”


    貴樹點了點頭,便拿著壞掉的泳鏡爬上鐵梯,一路小跑著下了樓梯,去更衣室取光良的備用泳鏡去了。


    走出更衣室的貴樹,踏著拖鞋漫步在正午的陽光下。他望著校園的綠地內盛放的木芙蓉和胡枝子,不知不覺間放慢了腳步。不過,當他走上第一級台階,剛要邁步的時候,就聽見身後傳來了熟悉的聲音正在叫著他的名字。


    “貴樹君!”


    貴樹恍然回頭望去,這一次,真正的美夜就站在他的身後,正笑容滿麵地望著他。她穿著襯衫和沙灘褲,肩上背著一個大書包。怎麽看也不像是來遊泳的,反倒像是去沙灘度假的。


    “誒,美夜同學?”貴樹仔細地端詳了一番,確信站在麵前的是真正的美夜之後,方才開口問道:“你怎麽也來啦?”


    “你看到我妹妹的泳裝了?”美夜故意開玩笑道。


    “誒……這個……”貴樹的臉刷的一下變得紅紅的,麵對美夜的話語,他不知道該回答些什麽好了。美夜的突然到來,已然打亂了他好不容易才整理好的思緒。


    看到貴樹的反應,美夜卻並沒有露出和昨天一樣的笑容。她收起了臉上的笑容,平靜地走上前,拍了拍貴樹的肩說道:“沒什麽啦,我隻是想知道美優她來這裏了沒有啦。雖然現在我不是很想遊泳,不過去泳池邊坐坐也好呀!”


    說罷,她便歡快地跑上了樓梯,留下了獨自發呆的貴樹。貴樹轉過頭,望著即將消失在樓梯盡頭的美夜,腦海卻突然閃電般劃過了一道思緒。他也快步跑上樓梯,追上了美夜的腳步,不由自主地握住了美夜的書包帶。


    不過美夜對貴樹的突然行動並沒有感到震驚,她轉過頭,對貴樹莞爾一笑:“什麽事呀?”


    “呃……其實……”貴樹和她四目相對的那一刻,明明剛剛已經組織好的話語,卻被他突然間吞了回去。


    “嗯?”


    “不……沒什麽,啊!我想起來了!”沉默了幾秒,貴樹像突然想起了些什麽似的。他湊上前,小聲對美夜說道:“其實美優同學就在泳池啦,她現在和光良同學在一起呢!”


    美夜輕輕地點了點頭,像是知道了些什麽似的。她的眼神裏,有一刻突然迸出了驚喜的光。不過,那道光僅持續了一小會,便瞬間消去了。


    “貴樹君,你好慢啊!誒,這不是美夜同學嗎?”剛剛還在泳池裏玩得正起勁的光良,望見突然出現的美夜,眼裏不禁泛起了驚喜的光。


    “姐姐!你終於來啦!”美優望見了美夜,也不禁興奮地叫道。


    “美優,你可真是讓我一頓好找啊!我就不下水了,你們好好玩吧!”美夜笑了笑,向著在泳池裏的二人擺擺手說道。


    “光良同學,我也不下水了,剛剛真是累壞我了……”貴樹也故意擺出了一副很疲憊的姿態,望著光良說道。其實他並不是不想下水,也並非因為剛才的那場比賽泄了氣。他剛剛想起了一些更為重要的事情,是不得不問美夜的。於是,他便也做了不下水的決定。


    “誒?真沒勁啊!”光良稍顯遺憾地說道,不過很快他便恢複了元氣,望著美優,興奮地說道:“美優同學,咱們再比個五十米試試看吧!”


    “好呀!剛剛雖然你贏了我兩次,可這次就不一定了哦!”美優望向光良,笑眯眯地說道。於是,兩人便很快又展開了新的比試。也令貴樹和美夜得到了難得的獨處機會。


    沉默了一會,貴樹便不自覺地打開了話匣子:“美夜同學剛剛是去幹嘛了啊……”


    “誒,這不關你的事吧……”美夜望著飛濺著水花的泳池,不知為何,故意壓低聲音說道。


    “哈哈,沒事,但說也無妨啦……”不過,望著貴樹那為難的臉,她卻改變了主意,笑著說道。


    “其實我剛剛是去校門口等美優的。她今天早上說心情不好,就請假沒有來學校。後來她說要中午來,我就在校門口等她。結果左等也不來,右等也不來,沒想到在這裏找到她了。”


    “誒,心情不好?這是怎麽回事呀?”


    “不知道啊,從前她雖然不像我這般精力充沛,也不是美代那樣十足的樂天派,不過她也從來沒說過什麽心情不好之類的話。隻有從昨天回家開始她就變成那副樣子了。”


    “可是,美優同學她明明和我們玩得很開心啊!”


    “不知道,我也搞不懂她。看上去她也不是一副討厭上學的樣子啊,莫非……”美夜的眼神如x光機一般上下打量著貴樹,喃喃自語道。


    “誒……什麽……”貴樹被美夜的這一番話弄的有些不自在,雖然他知道這些話不一定是指他,不過美夜這一副看上去話裏有話的樣子,也令他自覺有些不自在。


    “我不是指貴樹君,啦!”美夜撚著自己兩鬢垂下的頭發,望著眼前的藍天,繼續喃喃道:“我隻是在想,她最近是不是戀愛了?還是遇到了什麽糟心事。畢竟我是當姐姐的嘛。不過,看她現在和光良同學玩得這麽好,我也就放心了……”


    “嗯,是啊……”貴樹喃喃地附和道。


    經過剛剛的一番談話,他腦中的疑問已經消去了一半,不過還有另一半的疑問仍在他的腦中盤旋。不過,就在他剛要準備開口的時候,美夜卻率先開口了。


    “貴樹君,我昨天是不是嚇到你了?”美夜雙手交放在胸前,小心翼翼地問道。自從昨晚被美夜老師說教以後,今天的她雖然還是偶爾會我行我素,不過情緒卻不如昨天早上那麽高漲了。


    “哪有啊,不過是有點驚訝罷了。不過那時我也是有點驚訝,原來這裏的氛圍和原來的學校完全不一樣啊!”


    “是嗎……”美夜點了點頭說道,“昨天仁美老師找我談話的時候,我還真的以為你討厭我了呢,畢竟昨天和你說話的時候,看你都有點不知所措了。”


    “哪有……”貴樹不好意思地喃喃道:“我隻是剛來這裏,還不了解大家嘛……”


    “嗯嗯……”美夜輕鬆地笑了。不過她話鋒一轉,又繼續問道:“今天早上你是和美代在一起?”


    “是啊,我去合唱團教室那邊看了看,又碰上她去搬美術用具,就順便幫了個忙而已。”


    “啊啊,原來是這樣啊。怪不得……”


    “嗯?什麽?”


    “我是說,怪不得早上我剛遊完泳,就看見你們倆從倉庫那邊走過去呢!”


    “誒,美夜同學怎麽也知道?”貴樹稍顯疑惑地問道,他的心裏也在慌張的打鼓,莫非早上他和美代的約定,被別人聽了去了?


    “你不知道嗎?倉庫那邊是可以看到遊泳池的!”美夜轉身指向一個不起眼的窗戶說道。貴樹也轉過身,順著美夜手指的方向,便望見了藏在一片灌木叢當中的窗戶。窗戶另一邊的走廊,便是今天早上他和美代一起走過的。


    “這樣啊……”貴樹知道美夜問起的不是早上的那件事,便也暗暗地鬆了一口氣。雖然他並不知道早上美代的用意到底為何,不過既然她都那麽說了,貴樹便沒有了聲張的念頭。


    不過,在弄清了貴樹的心意之後,美夜看上去好像恢複了活力。她又恢複了昨天早上的那副樣子,在貴樹還在想著早上和美代的事情的時候,她便搞了個偷襲,使勁地搖了搖貴樹的肩膀,笑著說道:“那也就是說,貴樹君早上看到我在遊泳了?”


    “誒?”貴樹被美夜嚇了一大跳,臉頰上的緋紅瞬間變得更濃了。他望著被陽光炙烤的地麵,半晌方才小聲說道:“真……真的沒有啦!”


    “騙人……”美夜望著貴樹因為害羞而漲紅的臉,便放聲大笑起來。而貴樹不知是被美夜傳染,還是為了化解此刻的尷尬,也輕輕地笑出了聲。


    之後,兩人便望著天空發呆,彼此相顧無言。


    那天直到午休結束,貴樹和光良都沒有打掃成泳池。當宣告午休結束的鈴聲敲響,大家才匆忙地前往更衣室換衣服。不過還好下午的第一節課是計算機課,所以就算他們兩手空空地去教室,也不會被老師罵。不過從泳池去教室的路上,不知為何,大家默契的彼此卻沒有說一句話。


    隨著時間的推移,貴樹在來到新學校的短短幾天裏,便和班級裏的大多數人相互熟絡起來了。不過,不知是否是貴樹的錯覺。從那天下午的某一刻開始,美優望向他的眼神裏,又增添了一絲無以言表卻滿懷欣喜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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