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在等著測試對方。


    而另外一個,就是那個被測試的另外一方,卻在走神。


    想的卻是自己作為一個女孩子,特別是柔弱的那一方,千萬千萬不能太主動。


    不是不敢,而是以後相處起來更加無力與無用。


    就這樣,失之交臂。


    就這樣,熄火。


    “昨天晚上我都給你講好了,別怪我。”冼銳在湘瀟的耳後,輕柔地道:“如果我錯了,我一定會再去西昌找你。”


    他見她半天都沒有反應。不知道她究竟是不想呢,還是不敢呢,還是根本就沒有明白呢?


    她自己都不願意留下來,那他又留她做什麽呢?他並不能夠強迫她。


    並且,他和別的女孩子完全不同。如果她要的是物質,他很容易滿足她。


    而她的心裏,總有那麽多奇奇怪怪的想法,他就是把她留下來,他也不一定能給她幸福。


    既然如此,他就隻好這樣說了。


    當然,如果她要的是物質,他連選都不會選擇她。


    這可又是一個兩難的問題。唉!對於他來說,也太難了。


    湘瀟的心弦猛顫,昨夜一夜都擠不出來的眼淚,此刻卻在赤紅腫痛的眼中澎湃地湧動湧動,險些溢出。


    “我不會。”湘瀟說。頓了頓,又低低地說:“祝你找個漂亮的女孩子。”邊說邊搖頭。


    她真的不會,她盡心了,為了這愛,她已經心力交瘁。


    冼銳覺得,他也盡心了,為了這愛,他已身心疲憊。


    在處理情感方麵,他的潛力也是沒有被挖掘出來的,他覺得自己也就到此為止了吧。


    “郗湘瀟啊郗湘瀟,你長得並不漂亮,可是我卻不知道為什麽偏偏喜歡你,每天都跟我的朋友談起你,一天到晚談好幾次。”從邛海回來的那天晚上,冼銳曾坐在樓梯上,癡情地對湘瀟這樣說。


    那時,他完全被她的膚淨如瓷,心清如水所迷,全心全意地戀上了她。


    他再沒有別的想法,隻想跟她在一起,聽她的聲音,見她的影子。


    如今歲月如梭,轉瞬間這段情緣就會如風逝去,怎能沒有牽腸掛肚之感?


    又聽湘瀟這一句,冼銳的心中真不是滋味,點頭說:“嗯。”


    再看到那個留在凳子上的皮包,他將它拿了起來,放到她的手裏,低低地說:“把這個帶上。”


    停了好久,又說:“你回去以後好好地寫。”


    他為什麽從來就沒有想過,他“每天都跟我的朋友談起你,一天到晚談好幾次。”別人煩不煩他?


    而湘瀟在他麵前,同一句話從來就沒有超過兩遍的。


    “不,我不要。”湘瀟搖了搖頭輕輕地說。


    沒想到,冼銳竟會這樣回答她,沒想到他今天竟會有這樣好的脾氣。


    這回,是她自討了個沒趣。


    她本想刺刺他,可偏偏卻傷了自己,不得不說他比她有高度。


    她這樣說真的很蠢,他向她表達的,僅僅隻是她的不漂亮嗎?


    他向她表達的是,漂亮很重要,但是她滿口的廢話才是最要命的。


    他的重點是說她:“不說話還好,一說話,就全是廢話。”


    而現在她卻對他說:“祝你找個漂亮的女孩子。”簡直是莫名其妙,好像是她,完完全全聽不懂他的話似的。


    她為什麽明明弄懂了他的話,但是所說出來的,卻是南轅北轍?


    她應該說的是:“祝你找一個像卓文君一樣的才女。”才對呀。


    她應該說:“祝你找一個既漂亮,又有才的女孩子。”才對呀。


    四川的才女也不少,為什麽卻不是她?她是那麽地可笑。


    這樣的她,他能不嫌棄嗎?


    她忽然想起了李哥,想起了那本雜誌上的小故事:凡人嘲笑商人說:“你們商人,真是無利不往啊。”


    商人嘲笑凡人說:“你們凡人,真像無頭蒼蠅一樣啊。”


    他就是一個精明的商人,他怎麽會做這麽一個虧大本的生意呢?


    就是她自己,她也不會啊。


    “你真傻。”冼銳苦笑道。他將塑料袋從湘瀟的手中拉了過去,將皮包裝好,然後又塞回到她的手中。


    “我傻,就是因為我太傻……”湘瀟提了塑料袋,喃喃地道。


    淚水,又湧上了她的眼窩,但是她還是沒有哭出來,她不想讓它灼傷自己那顆曾經苦澀煎熬的心。


    盼了整整兩個月,所盼來的,就是這樣的結局嗎?


    此時,她隻想到了她自己,她並沒有由己及人地想到冼銳。


    他同樣也盼了她兩個月,他所受煎熬的,不僅僅隻是他的心,更有他的身。


    她就像那變了一半的蟬和毛毛蟲,她從上一代人的不能感知自己和感知外人外界,變成了已經能夠感知自己了。


    如果要能夠感知外人外界,那她還得好好努力一把。


    下一次,老師和父母在育人的時候,恐怕要好好教教他們。


    “別怪我……”沉默了片刻,冼銳好不容易將這三個字再次說出口。他實在說不下去了,他最後一次擁住湘瀟,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說:“再見。”


    然後,拉開了房間的門。


    “以後如果有緣再相見,咱們依舊是朋友。再見。”湘瀟輕輕地說,她不敢抬頭再看冼銳。


    她害怕看見他時而惱怒,時而多情的目光。


    明知緣分隻有一次,明知別後再也難相見,她不過是向他虛示她的大度罷了。


    前天晚上,她才向他念起她自己亂寫的小詩:“偶然的回眸,驚鴻一瞥的永恒。你的身影,是我心永久的烙印,但願一生一世都留存!”


    哀傷的東西果然不好。沒想到前天所念,今天就已經成為現實,已經應驗。


    看見門已經打開,不等冼銳開口,小王就走進了湘瀟的房間,他拎起她的行李包,問:“小郗,就這些嗎?”


    小王還問她“就這些嗎”,冼銳早煩死她了。再多,再多她自己也無力將它拎走了。


    湘瀟想著,回答小王說:“嗯,就這些。”


    “再見!冼銳再次道,“我不送你了,讓小王送你。”他又說了一次。他並沒有急著要離開,但他又實在找不到什麽話可以說。


    很多東西都太微妙了,稍稍一不留神,就不容易捕捉到。


    她都沒有想過,反應神速的冼銳,此刻卻在這裏遲鈍著,“再見”都已經說了好幾次了,卻並沒有離開。


    而小王,卻在冼銳還沒有叫他的時候,就很機靈地走了進來。


    冼銳對她是有感情的。而小王,他不過是急著去完成他今天應該去完成的一件事情。


    他待在這房間裏,看他們分都分了,卻還在這裏磨蹭。他的感覺是不自由,不自在的,還不如把事情辦完了,回去上班。


    湘瀟心中苦澀難言,也順著他的話說:“再見。”


    她不是不想留,她是留不住啊。


    說完,跟在小王後麵出了房間,走過鋪著玫瑰紅地毯的走廊,向樓下走去。


    她總想回眸,但是她終於抑製住了自己,房間已經關上了,再回眸又有什麽用呢?


    她用眼睛盯住紅地毯,跟著小王不緊不慢地走,她的耳畔,響起了《無言的結局》:


    “分手時候說分手\/早知道這是個無言的結局\/……也許我會忘記,也許會更想你\/也許,已經沒有也許……”


    冼銳早就對她說過:“我會忘了你的。一年不行,兩年。兩年,不行三年。總之,我會忘了你的……”


    分手,分手,剛剛相識就談分手,這一次,看來是真的要分手了。這一次,再也沒有,以後的以後。


    她自己不行,她那獨特的好聽的名字也幫不了她。


    昆明那個對他很好的,每年給他幾十萬生意做的本家,那個姓郗的經理,更幫不了她。


    不知從此以後,他每次見到他,還會不會想起她?還是三年以後,就真的徹徹底底地忘了她?


    她會不會像那個閬中女孩給他洗衣服,本身就是每天的日常一樣。


    她在無意之中,在他的身邊埋了一個提詞器?還有一個老廣,也姓郗。


    雖然他還是會和郗經理做生意,雖然他還是會和老廣打交道,他們兩個姓郗的,就常常圍繞在他的周圍。


    雖然他還是會吃石榴,會坐火車。


    雖然昆明也有一條很寬闊的西昌路,他會想到南昌之外還有個西昌。


    但也隻是會偶爾念想一下而已,又有何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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