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辦法,她也是不知不覺的,比她嚴重的女孩子多的是,她們的思想毫無邏輯,她們總是無意的甚至是故意的遷怒於男孩子,不知道是從哪裏學來的?


    正如冼銳評價南昌女孩所說的,“耍朋友,總不能事事都依著她吧?”


    四人進了一家川味小餐館。


    小王,小李和湘瀟圍著大圓桌就坐,其餘的事皆由冼銳去張羅。當四人都就坐時,茶泡上來了,在透明的玻璃杯裏散發出淡淡的清香。


    又有好幾分鍾都沒有說話了,悶得難受。湘瀟見了,又忍不住好奇:“這是什麽茶?有一種很特別的香味。”


    也正如冼銳所說,她常常著眼於小事,常常把小事觀察得仔仔細細。譬如這杯茶吧,說不定裏麵蘊含了一篇小小的散文呢。


    在王勃,在範仲淹,在崔灝眼裏,滕王閣,嶽陽樓,黃鶴樓,就不僅僅隻是簡簡單單的壯觀,而是鮮活的生命,瑰麗多姿的色彩。在李白眼裏,月亮最多情。在鄭板橋眼裏,毛竹最美麗。


    她雖然相差甚遠,但腦袋卻是朝著那個方向去的。


    小王小李都說不知道。小王是最知冼銳的偏好,最會看冼銳的臉色行事的。她懷疑小李就是故意的,他再也不敢惹她了。


    初來乍到,她完全弄不清自己是誰,小王和小李跟冼銳又是什麽關係,跟她又是什麽關係?她又算是老幾?


    他們保的永遠是自身,她又怎麽指望得上他們?她以為大家都坐在這一張桌子上,大家都是一樣的,她的腦子就隻是一團漿糊。


    她雖然已經意識到了她和冼銳的不平等,她雖然也已經知道了小王小李和冼銳的關係,但是她還是沒有學會把它們用到任何場景任何地方,她還沒有學會赤裸裸地把它們用到這張餐桌上麵來。


    她以為他們四個人的隊伍拉得很開,很散,是一盤散沙,就連小王和小李也並不走在一起。卻並不知道,他們之間早有默契,早已習慣,不管拉多遠,都必須跟著冼銳,然後到達冼銳所到達的地方。


    隻有她才是那個二百五,總想找個人作伴,並且不但這個伴找錯了,還差一點被車撞了。


    以往和同學出行,都是三兩成行的,她還來不及明白,更來不及習慣。


    冼銳斜睨了她一眼,根本就沒有理她。


    湘瀟並不知趣,一點也不把他放在眼裏,又問端菜上來的服務員。


    她並沒有吸取在火車上的教訓,並且,在剛才過馬路的時候,她剛剛已經又惹怒了冼銳一次。


    她不但知道西昌有幾斤幾兩,她自己有幾斤幾兩,她甚至也知道自己做得不合適,她隻是不把他放在眼裏。


    他們之間是不平等,但不平等是可以反抗的呀,是可以變成平等的。人與人之間必須平等,不然怎麽活得下去?現在早就是新社會了,而且如果他是她終生都要陪伴的人,那她更不能由著他。


    “江西是個才子之鄉,光臨川一個縣,就出了一百四十多個博士。我要把你送到那裏去做媽媽,我喜歡你,我對你是真心的。你這麽年輕,真是大有可為呀!”冼銳說


    “不,我要像文天祥和王安石那樣,改變你的思想,反抗你的統治。”湘瀟偏說。


    “用什麽,用曾鞏,歐陽修,黃庭堅,楊萬裏,那樣的筆嗎?”冼銳大笑。


    “哪裏,還差十萬八千裏呢。”湘瀟說,“不過我喜歡的還是陶淵明,晏殊,晏幾道,湯顯祖那樣的浪漫派。”


    隻有沒有野心的人,才會喜歡浪漫派。而那些有野心的人,都會喜歡豪放派。昨天還是玩笑,而今天卻已成真。就是,一個沒有野心,隻有浪漫的人,是受不了他的白眼的。


    她有時候能夠忍,但她的本心卻是不想忍,不能夠忍的,她的發揮是極不穩定的。


    “不知道,上山采的。”她告訴她說。


    她不但不知道這個茶,而且還好似知道又好似不知道:在馬路上,冼銳之所以發怒,除了擔心她的安全以外,還很厭煩她初來乍到,居然和小李也能夠有那麽多的廢話。一個女孩子的嘰嘰喳喳,真讓人心煩,她就不能夠安安靜靜地自己待一會兒?


    在賓館裏,她已經感知到了他們就住在附近,說不定這家店也是常來的。然而除了點菜,冼銳並沒有和服務小妹東扯西扯的習慣。小王和小李也是。


    她的情緒一上來,智商為零,她都沒有把她在清醒的時候的推斷繼續下去。麵對一個跟以前完完全全都徹底顛倒的處世係統,她就像宇航員在太空中失了重一樣,判斷失準,寸步維艱。


    菜很快就上完了,一道一道送上來,擺了滿滿一桌。其中有一道是紅莧菜,最後一道是回鍋肉。


    小學三年級,湘瀟剛剛學會拚音和查字典,剛剛學了白居易描寫廬山的《大林寺桃花》。“人間4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長恨春歸無覓處,不知轉入此中來。”


    老師要他們在字典裏查“覓”字的讀音與意義。這個覓字長得真是好看,哪知在同一頁,她卻發現了,比它長得還更好看的“莧”字。她認為在漢字裏,長得最美的就是這個“莧”字,便深深地喜歡上了它了。


    但字典裏隻有短短一行字的解釋:莧菜,一年生草本植物,開綠白色小花,莖葉都可以吃。此外便沒有了,也沒有彩色的圖案。因此她始終沒有明白:莧菜,就是四川人經常吃的,遍布田間地頭的冬汗菜紅汗菜。


    甚至是後來超市裏寫的也是冬汗菜紅汗菜。莧菜的種類非常之多,至少有幾十種,字典裏所說的是冬莧菜。字典裏這樣教一個小學生,能教會嗎?更別說那些其他的書。


    同樣,她也並不知道,眼前擺在桌上的這一道紅汗菜,就是她所喜歡的莧菜了,都過了許多許多年以後才知道。但這並不妨礙她喜歡這個“莧”字,神往這個莧菜。


    她不但這個眼前之物都不認識,並且冼銳這個眼前之人也不認識。她連眼前這個最普通的蔬菜都不認識,又怎麽會認識眼前這個最不普通的人呢?


    “長恨春歸無覓處,不知轉入此中來。”她不但讀到了優美的詩篇,品到了“覓”與“轉”兩個字的妙處。還知道了廬山在江西省,江西是個魚米之鄉,才子之鄉。還認識了,她這一輩子最喜歡的一個漢字“莧”字。


    但是好像,這莧字下麵的“見”字,被草遮住了。所以,很多東西她看不見。


    至於“雪”字。


    那是因為小學四年級的時候,她和父親去了大涼山深處一個隻有十來個人的小站,那裏下了整整一個冬季的雪。她又深深地喜歡上了“雪”,這個字的形狀和它飄飄灑灑的優美形態,還有它百看不厭的顏色。


    雪和莧都是大自然所賜,都是再平凡不過的平凡之物。雪十莧,就是希望自己平凡,普通,堅強的意思。


    莧菜很普通,而且喜歡溫暖,過不了冬,所以她要鼓勵它堅強再堅強!哪怕是在雪中凍死了,也要傲然挺立。


    她也知道,她就是應該多聽少說話。話多的人誰都討厭,誰都不喜歡,特別是那些沒有內容的空談。但是,她對這個世界充滿了好奇。


    況且,她並不覺得自己的話很多,而且全部都是空談。她覺得她隻說了兩句,她所問的所說的,對她來說都是非常非常有用,她非常非常需要的。


    況且,他們又總是不說,那就隻有她自己去主動求知了。


    最後一道是回鍋肉,“縱然此時風光好,仍有一片思鄉心。”更何況,有些不好呢?一見回鍋肉,湘瀟的話又多了,再次問端菜上來的服務員:“你是四川人?”全然不顧冼銳的感受。


    她就隻說了兩句話而已,她並沒有劈裏啪啦,喋喋不休地說個不停。不過分吧?


    “不是。是本地人。”她說。邊說邊將菜肴往桌子上放。


    她笑了。


    而湘瀟卻笑不出來,冼銳更笑不出來。她在火車上發的病,又開始發了。雲一發病就招蜂惹蝶,小葉一發病就伸手要錢,她一發病就問這問那,問個不停。


    湘瀟有些失望,抬頭看她:唉!她覺得她的眉眼,她的笑容,越看越像四川人。


    如果她是四川女孩子該多好,她想家了,想同她聊上幾句四川話,哪怕就聊這桌上的回鍋肉,紅汗菜也好!


    她並沒有白問啊,她至少知道了那茶是山上采的,而不是茶園裏種的。那小妹,她不是四川人卻長得很像四川人,她是本地人。就是以後寫起回憶錄來,印象也很深刻呀。


    如果不問,就沒有標記,在大腦裏就無法識別,無法記錄,無法回憶呀!反正呆坐在這裏,也沒有別的事。


    小王和小李喝啤酒,湘瀟和冼銳喝芒果汁。


    他們三人用南昌話說得熱火朝天,不時地發出歡暢的笑聲。


    特別是冼銳,從淩晨3點上車,到現在的晚上六點四十。快整整16個小時,就隻吃了一聽八寶粥。


    他好像忽然覺得自己餓極了,一邊扒飯,一邊跟小王和小李說話。吚裏哇啦的的,那張嘴巴既要吃飯又要說話,還要騰出來放聲大笑,忙得四腳朝天。


    雖然整整16個小時,湘瀟連八寶粥都沒有喝一聽,但是好像還是不餓。她一個人默默無言地喝著芒果汁,她聽不懂其中的任何一個字。


    她隻好睜大了眼睛看著他們,看著那一張張生動而充滿活力的,年輕的臉。


    冼銳22歲,小王和小李都是20歲。財就不說了。冼銳最有才,小李最有趣,小王最帥。


    就像他們的省委書記所說的,江西的姑娘俊秀,小夥子帥氣。


    要是雲那個好色鬼見了,一定會覺得無比美好,一定會驚掉下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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