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已到了9月。


    這一天,雲以前的男朋友來信了。信是值班的湘瀟親手交給雲的,那時雲正取了紅帽子,對著鏡子看頭發。湘瀟相信雲看了信以後,一定會笑的。


    雲看完信後,果然大笑著,對她說:“他告訴我說他已經有了女朋友了,祝我好,還說愛情不在友情在。”


    又是一個愛情不在友情在,老天可真會捉弄人。


    “嗯,算啦,我再也不找男朋友了,上山當尼姑去。”雲起初很急躁,繼而又開懷大笑。笑過了,又對湘瀟說:“我再也不寫信了,我把前幾天買的郵票和信封全給你。”當時她可是買了十個信封,十張郵票,準備大幹一場的。


    “太多了,我也用不了那麽多,我隻要兩張郵票和一個信封。”她說。


    雲將它們從床下的箱子裏麵全部都翻倒了出來,原來,還遠遠不止十個。湘瀟果然隻在一大堆郵票信封之中,拿了兩張郵票和一個信封。


    郵票上是一種叫鰉的魚類,信封是密不透氣的牛皮紙信封。那可是有人專門有愛好,從那些薄薄的透明白色信封裏麵偷窺信的內容的。白色的信封,就像穿著半透明的衣服一樣,字跡稍微重一點,就可以若隱若現地看見裏麵的內衣。


    “你要一個信封,兩張郵票做什麽?寄在信封裏,讓冼銳給你回信嗎?”


    湘瀟苦笑道:“我才不自作多情呢,以後告訴你。”說完,才怕傷了雲。是不可以說她自作多情的,是不應該說她自作多情的。但是,已經無力回天了,隻得聽之任之。


    雲一聽,也變得多愁善感了起來,長歎了口一口氣,大聲地唱起了《遲到》。“你到我身邊帶著微笑,帶來了我的煩惱,我的心中,早已有個她。哦,她比你先到。”今天雲不值班,她便這樣唱著歌兒,在宿舍裏蒙頭大睡。


    唱完了,又仰天長歎:“唉!人到情多情轉薄,而今真個不多情。多情自有多情的煩惱,鍾情自有鍾情的煎熬。”


    湘瀟知道,雲是一個萬事全靠自己想,能想通則通,別人是怎麽勸也勸不回的女孩兒。便不去勸她,自己拿了大頭針,下了樓。“鍾情自有鍾情的煎熬。”說的不正是她嗎?


    湘瀟先去門市上買了開心果,然後方才坐進南亞式雅間裏,給他“寫信”。她在信封上寫好了他家裏的地址和她自己的地址,昆明的地址她是不知道的,她就隻知道這個地址。


    而她的地址,卻成了民航站,也就是他們樓上代售機票的地方。生意也不是太好,每天都會有一些稀稀拉拉的人到這裏來買機票,然後隔兩天早上會有一個小中巴將這些人送往機場。


    除了少得可憐的國營企業,比如煙廠,電池廠,郵電局之類。西昌好像也並沒有什麽拿得出手的大公司,甚至還不如她自己家所在的火車站,上得了台麵。


    除了天上飛的和地上跑的那個龐然大物之外,確實沒有什麽了。也隻有那個天上飛的,才勉強配得上那個地上跑的。在他的家人麵前,她始終有一種怯弱之心。況且,他也未必會給她回信。


    然後再貼郵票,第一張正貼,第二張倒貼。等膠水曬幹以後,再用大頭針一針一針地刺出,一顆千瘡百孔的心來。刺好了以後,她將信封拿起來對著亮光看,發現這顆心真的很形象,很逼真。


    外麵的內容就到此為止。接著,她打開了信封,往裏麵裝入了他的名片和一枚碩大飽滿的開心果,它是經她嚴格挑選的,是一大袋裏麵最大的那一顆。


    信中也沒有一個文字,信的內容全部都在郵票,名片和開心果裏。他說過,他懂貼郵票的含義的,她絕非莫名其妙。再說,就是被他家裏的其他的人拆開,反正也沒有文字,也不會覺得尷尬。


    一切完畢,湘瀟封好了信封,並到郵局去寄走了它。當它滑入油筒的那一瞬,她覺得自己的心,也像那枚大大的開心果一樣,隨之下沉。


    “我8月底回南昌開會。”冼銳曾經對她說過。


    這句話絕對不會有假,因此她斷定他此時一定在南昌的家中。


    晚上,卡廳的小姐和服務員都陪坐去了。前麵總是燈火輝煌,而後麵又總是冷冷清清,老板便到火鍋廳叫湘瀟和雲到卡廳裏去服務。


    湘瀟可是從來就沒有想到,同在一條船上,她也是可以輕易地轉換角色的。什麽也不需要,就老板的一句話。完全不需要什麽門檻,是個模樣周正的年輕女孩子就可以。


    在客人都快散盡的時候,從門外走進了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他獨自一人在角落裏落座,然後點了一支煙,默默地抽著。煙頭在朦朧的燈光下,和燈光串成了一片。


    湘瀟走了過去,送上小吃和點歌本,點歌單說:“先生,請你點歌,請問你喝點什麽?”對來一串紅的每一位客人,她都很得體而主動。


    “來一瓶啤酒吧,山城。”客人沒有看她,眼睛望著舞池說。舞池裏麵的燈光比大廳裏更暗一些,更柔和一些。兩對舞伴翩翩起舞,伴舞的,都是穿了便服的一串紅小姐。


    “先生,請稍候。”湘瀟說,片刻之後,她便為他送來了啤酒和啤酒杯。


    她先將它們放在桌上,然後轉身打開了瓶蓋,嫻熟而優美的往杯中倒酒,最後稍稍收口。啤酒在晶瑩剔透的杯子裏呈現出一種惹人的橘黃,滿而不溢。頓了頓,湘瀟又問:“先生,需要請小姐嗎?”


    因為她手腳勤快,因此老板容許她不做小姐。但是,在客人麵前推銷小姐,卻是她義不容辭的職責。她也確實意識不到這跟她有什麽關係,反正有沒有她這些交易都照樣進行,她也並沒有推波助瀾。


    她也從來就不覺得她們跟她是同類,都隻是一些普通人家的孩子。她覺得,她和她們是不同的,她們就是好吃懶做,不可救藥,自甘墮落。


    “不用了。”客人正色地拒絕了。


    見他鬱鬱寡歡的模樣,湘瀟又嚐試著問他:“先生有心事,來袋開心果怎麽樣?”


    這開心果在門市上賣十元錢一袋,一牆之隔,在卡廳裏就翻了倍,賣到20元一袋了。她之所以向他推薦,是因為她對它有著一種特殊的感情,她想把它介紹給另外一個印象不錯,但是心情不好的人。而且她看出,他完完全全能夠消費。


    “開心果?”客人一聽,也有一些新奇。開心果對小城裏的人來說,本來就是個稀罕物。但是,他卻並沒有多少興趣,隻是很勉強地說:“好吧!”


    見他不冷不熱的樣子,湘瀟突然有一種挫折感。心想:自己真是閑來無事,問了不該問的話,做了不該做的事。再說,開心果是冼銳專門買給她的,她怎麽可以隨便推薦給一個陌生的人呢?而且,還是在卡拉ok廳裏麵。


    想到這些,她很快地從吧台取了開心果,送到桌上,然後準備馬上就轉身離開。她再也不要在這裏,多嘴,又多事。


    “小姐,你陪我坐坐,可以嗎?”忽然,客人文雅地開了口。


    多嘴必沒有什麽好事。但是又很奇怪,今天晚上,她又控製不住自己不多嘴。有些人,有些事,它完全不需要理由,它總是會讓人失去理智,變得莫名其妙。半夜下樓跑到樓梯口遇到冼銳是,今天晚上也是。


    湘瀟有些猶豫了,來一串紅這麽久了,她可是從來不陪坐的。但她看他穿著講究,舉止不凡,談吐文雅,不像是個無理之人。相反,那滿臉的愁容,卻暗示著他有著滿腔的心事,想找個人傾吐傾吐。


    再說,不就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坐一坐嗎?而且還是坐在他的對麵,單獨的一人一個小沙發。於是湘瀟再次看了看他,在他身旁的沙發上坐了下來,她倒很想聽聽他的故事。


    燈光曖昧,她居然忘了,她到底是怎麽認識冼銳的,不也隻是吃吃燒烤,逛逛公園嗎?不管外表看起來多麽文靜秀氣,她也有掩飾不住內心深處的膽大包天。


    她也知道卡廳可不是一個隨便就能夠坐下來歇歇的地方,雖然白天她沒有事的時候也在這兒閑坐,可是晚上有人了就完全不一樣。人,才是這個世界上最危險的動物。道理都懂,但她卻不能夠每時每刻都保持清醒,尤其是在這樣氤氳的燈光之下。


    “你喝點什麽?”她剛剛坐下,雲便麻利地走了過來問她,大家的工資可都不是白拿的。


    “來瓶礦泉水吧。”湘瀟回答說。


    聽她這麽說,客人對她更有了好感。他忽然笑了,熱情地道:“小姐,這兒有西瓜籽和蜜餞,還有虎珀桃仁,你用不著客氣。”


    “嗯。”湘瀟點點頭,拿起碟子裏的西瓜子磕了一顆。


    她開始還有一點拘束,後來竟大方起來了。她聽他給她談人生,講他的事業和家庭,原來他竟然是西昌城最大的廣告公司的老板。而且,還這麽年輕!她對他的崇拜之心,油然而生。


    他講他的家庭。他說他的家庭是名存實亡的,他剛剛跟他妻子吵了架從家裏出來,協議書都寫好了,隻等明天一早上民政局。


    他妻子雖然漂亮能幹,但心胸卻極其狹隘,隻要看見他跟公司裏某個女員工多說了幾句話,回家準有氣受。甚至三天兩頭地跑到他公司裏去鬧,讓他在員工麵前都抬不起頭。起初他還能夠容忍,覺得那是因為她很在乎他,還能夠好好地勸說她。後來,就心煩了。


    再說,他也並非閑人,每天都事務纏身。外麵忙了還要忙家裏,實在是身心疲憊,忍無可忍,隻好提出離婚。他們曾經真心相戀過,他也不是絕情的人,也並沒有什麽移情別戀。隻是實在受不了了,想解脫。


    也許,她妻子的擔憂也並非沒有道理,她一定是想到了他們當初是怎樣相識的了吧,她隻是想把一切的危險因素都扼殺在搖籃裏。她隻不過是打老鼠偏弄碎了玉瓶兒。誰叫那老鼠偏圍著那玉瓶兒轉,誰叫那玉瓶兒偏不懂得她的擔憂,偏要圍著那老鼠轉呢?他也並沒有說他再也不和女員工說話了,他隻說了他曾經勸說過她。


    “你看它笑得口都合不攏了。開心果,其實開心果並不怎麽好吃,取的隻是它名字的意義而已。意義好了,再食之無味,也勝過山珍海味了。開心果,祝你開心。”這是她對冼銳說的,她至今記憶猶新。


    “既然你喜歡,那我以後天天給你買。”這是冼銳對湘瀟說的。


    他,可還記得?走了快一個月了,連電話也沒有一個。也許,真如客人所說,在事業上忙碌的人,往往更不願意再被家庭所累。她這樣的女孩,往往不是忙人所選擇的目標。倘若如此,她一點也不怨他,她會在心裏默默地為他祈禱,為他祝福。


    但是,她並不是無理取鬧的呀。她和他的爭執,每一次都是因為出現了——大事故。她可並沒有想到,她眼睛裏的大事故,在別人,在冼銳的眼睛裏,又算不算得上大事故。


    倘若不是,倘若是因為,昆明的女孩好的太多,他花了心呢?湘瀟又想,心中起伏難定。如果真的是那樣,那他和她,就更沒有什麽關係了。


    38


    聽著客人的訴說,望著桌上的開心果,睹物思人,她總想起冼銳臨別時的深情和許諾,淚水不住地在她的眼中湧動。


    “小姐芳齡?”湘瀟忽然聽見客人在問她。


    “快19歲了。別叫我小姐,叫我小郗好了,希望的希右邊一個‘阝’。”她抬起頭來,嫣然一笑說。


    “那你也別叫我先生,叫我李哥就行了。19歲,花季啊。”


    “李哥,你喜歡一串紅這種花嗎?”湘瀟忽然問他。


    他一聽,馬上就說:“非常喜歡。哪一天我帶你到我家裏去,你會看到我家的陽台上,全是一串紅。這種花不但漂亮,而且好養,花期特別長,一年四季都久開不敗。用在生意場上,象征意義也特別好,一年四季都紅,一紅就是一串串嘛!你們老板挺會取店名的,其實一串紅的音響設備和環境,都不是很好。以前我公司裏來了人,我都帶他們到別的卡拉ok廳去了。我今天還是第一次到這裏來,是聽我朋友講起的,他們說這裏的小姐很善解人意,說你們老板唱高音很好聽。”


    難怪不得前老板的生意做不下去,挑剔刁鑽的客人多,競爭對手也多啊。又難怪現在的老板生意火爆,真是拚了命的啊。也難怪不得他老婆懷疑他,哪有第一次見一個女孩子就說“哪一天我帶你到我家裏去”的?要麽本身就不穩重,要麽就是情感表達上有欠缺。


    臨走前,客人掏出一疊嶄新的百元券付賬。之後,他馬上就要離開了。卡廳裏反正也沒有什麽人了,再說他人還不錯,湘瀟就想送送他,她一直將他送到了大門外並向他道了別。


    忽然,他借了幾絲酒氣,輕聲對湘瀟說:“小郗,今天晚上你陪我出去好嗎?我在公司裏有一套房子,我每天加班都住在那裏。”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神情有些不太自然,他的語氣也有些生硬。


    在一串紅呆的女孩子,是何其的敏感,湘瀟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她連忙收斂了笑容,說:“李哥,我叫你李哥,是把你當大哥看的。以前我一直在火鍋廳端盤子,今天晚上卡拉ok廳的生意太好,而火鍋廳又沒有一個客人,所以老板把我叫過來了,以前我是從來不過來的。”


    是呀,她不過是一顆棋子,要下棋的時候,她可以被放在火鍋廳,也可以被放在卡拉ok廳。至於變不變,在於她自己,也並不完全在於她自己。人總是受環境影響的,不要把自己想得太高。


    他舉止不凡,談吐文雅。她坐到這張桌子旁邊已經有兩個多小時了,他沒拉過她的手,沒動過她一根汗毛,連盯著她看的時候都不曾有。哪知臨走時,卻提出了這樣無理的要求。


    她猛然地想到了冼銳,也許,冼銳就是這樣的人。因為生意上的往來而邀狐朋狗友去卡廳坐坐,順便找個檔次不低的小姐聊聊天,聊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有時甚至是正正統統的話題,甚至是天文地理,國家大事!


    臨別時,忽然有了一些感覺,於是就帶她出去。此後,便再也認不得了。“與善人居,如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與不善人居,如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


    冼銳真如他自己所說,真的一點也不壞。他從來不會對她動手動腳,就算是熱吻,也從來隻吻臉和脖子,更不會像風月場中老手那樣挑逗女孩子。


    當然,這一切都隻是因為沒有經曆過多少世事而頭腦簡單的她的猜想。如果他們要相處下去,到底要不要開誠布公地談一談這個問題。以免,總是心存芥蒂。


    然而,她又實在不好意思問。也許他就是講了,她也未必能夠真正地懂他。一切都在迷茫之中摸索,又沒有任何人可以指路。或者是用她,在初中時就夢到過的,科學測試法,測試一下也行。但那也隻能在學校那種封閉的環境裏才可以測試,對外麵的花花世界,無能為力。


    唉!簡直沒有任何辦法,能夠對他進行測試一下。


    如果她還是個正常人。不,任何一個正常人。都隻有,邊看邊想,一步一步地來了。這既然是終身大事,那她肯定是不敢輕易地相信他的。除非,她的腦子壞掉了。


    雖然冼銳沒有來,雖然他負了諾言,但她也並不至於要找一個情郎來報複他。她從小到大都這麽清醒,她並不會在都快要19歲了的時候,還要去糊塗。她跟別的女孩子,還是有一點點不一樣吧?


    “小郗,你太老實了。”客人居然說。


    “不知在李哥眼中,何為老實,何為不老實?”湘瀟故意問他。她知道他這是在說她,見了那麽厚厚的一遝錢,居然不動心。


    客人一聽,嗬嗬地笑道:“老實,就是純潔得像個幼兒園的孩子,像孩子一樣,天真無邪。”


    “幼兒園的孩子,是嗎?”湘瀟一聽,在心裏有些不高興。


    客人連忙解釋說:“小郗,你不要以為這是壞事。好多女孩子,一到了這種地方,一經物質引誘,就容易變。而你卻沒有變,實在是難得。跟你在一起很放鬆,很開心,不用講假話,不用帶麵具,真的很好。”


    說著,又從百元券中抽出一張,放到她手中道:“小郗,你雖然不陪我出去,可是這錢我還是要給你。但是,我就隻能給你一張了。今天晚上我一見到你,就從你的言談舉止看出來了,你是個純潔的好女孩,所以才會讓你坐下,我被你的純潔所感動。但是你要記住:李哥不是壞人,你不要以為這錢不幹淨。這錢是幹淨的,也是你應該得的,所以你一定要收下。”


    湘瀟看了看,被塞到手中的錢。然後,又抬頭去望望客人,有些為難。


    “小郗,收下吧。下次到一串紅的時候,李哥希望見到的還是現在的你,希望你還能夠出淤泥而不染。”他看著湘瀟,真誠地說。


    “嗯。”湘瀟點了點頭,收下了錢。


    這是她到一串紅兩個多月以來,第一次在卡廳裏麵得到的小費。在火鍋廳裏的小費一般是10,20,而這一次,卻是整整的100。


    她在他身邊,什麽也沒有做,就隻是聽他講了兩個小時的話,她就得到了她一個月工資的2\/3的小費。甚至還吃了零食,喝了水。轉身回去,在吧台裏,還會領到一個小時20元,兩個多小時,一共60元的陪坐費。也就是,比她一個月的工資,還要多了。


    這錢掙得也太容易了吧?她是應該高興呢,還是應該惶恐呢?在這燈紅酒綠的花花世界裏,誘惑實在是太多了,這裏麵的女孩子,誰也不是一步到位地墮落的,而是一步一步地向下滑落。


    比如今天晚上,第一步,從火鍋廳到卡廳端盤子,反正都隻是端盤子;第二步,夜深客人少了,我也累了,有人請,並且是個文明人,那就坐下歇一歇吧;第三步,坐下必要說話,老男人的故事又總是又多又感人,必要吃點東西,有吃有喝有故事,身心愉悅;第四步,坐都坐下了,如果心情更好,那就要跳舞和喝酒,身體小小一接觸,酒精一催化,心情更好;第五步,今天晚上到此為止,付款,得到小費和陪坐費,更眼紅的是他的成熟和他錢包裏故意露出來的厚厚的一大遝嶄新的鈔票;第六步,想都不想就坐下去,周而複始;第七步,處成戀人或者是情人;第八步,合不來,失戀;第九步,已經習慣了高消費和好吃懶做並且有幾分姿色,墮落,陪坐都太慢,直接要來錢快的。


    倒不是他故意要甩她,而是因為他是老板,能力本身就超群,而她卻始終沒有長進,不配!


    湘瀟想了很多很多,發誓自己再也不會再在這裏坐下去!這些道理,連“神經病”都知道,他說的是糖衣炮彈,花花票子,而不是其他。


    客人的身影漸漸遠去,最後化成了一團小黑點,消失了。也許,她懂了他的意思。也許,她並沒有懂。他是一個社會人,而她,卻還並不是。她並未懂的是:他確實是個好人,對她很好,但是他也是在用小小的一百元,給他自己一個台階下。他是一個做廣告的人,也是一個非常老辣的人。


    至於他和他老婆,他是有辦法的,他隻是不想,耗盡心力,連連退讓。


    正在這時,雲跑過來叫她說,小葉的企業家來了,要請她們去吃麻辣燙。


    轎車駛到南街。宋代古老的大通門,清代古樸的木板屋,裏麵住著許許多多的現代人。表麵上看很有曆史感,隻有住在裏麵的人自己才知道,沒有衛生間,沒有許許多多現代生活的便利,是多麽地不方便。


    清風伴著細雨。他們和司機,一共五個人,臨街而坐。這種情調,就是念書時同學們常說的“浪漫”,非要閉了眼睛,披散著滿頭的長發,仰疼了脖子,才能夠對著天說出來。


    可惜,它不幸被破壞了。小葉跟他,不知道為什麽吵了起來。小葉的話總是那樣含含蓄蓄,連湘瀟這樣含蓄的人,都完全聽不懂。她為什麽會是這樣?難道因為她們是同學,她們真的是一個老師教出來的嗎?


    她還以為自己很獨特,很古怪。原來,並不是。都是在流水線上,被批量生產出來的。隻是,她還是未成年人的思維。而小葉,這幾個月,已經飛速地,越來越有點像一個成年人了。


    吵到最後,企業家摔了筷子,衝她嚷:“你總不可能,叫我離婚吧?”以前為了事業,而忘了愛情。而現在,他又不能為了愛情,而丟了家庭。做男人也是很難的,小女孩子們,怎知?


    小葉的大眼睛一眨,淚水雙流,離了座位衝進了雨中。


    雲和湘瀟望了望了小葉,又回過頭去看他。他將一大片毛肚塞進口中,生氣地說:“別管她,什麽爛脾氣!”


    他不管,但她們卻不能不管,兩人叫著小葉,向她跑去。


    “要真情,要專一,就不要做第三者。”雲低聲對湘瀟說。語氣很淡,淡中又有幾絲飄渺的煙愁。


    湘瀟知道,她曾經滄海,因此對感情漸漸看淡。而且她還知道,她也有一個一枝紅杏出牆來的孫哥。她不求別的,隻求有事的時候有人幫忙,寂寞的時候有人說話,沒錢的時候有人讚助。


    小葉一直在哭,低著頭走出了大通門。但她卻走不出,古代與現代,她始終在門裏與門外徘徊。欲進不能,欲退還罷。


    在回去的車上,依舊是雲抱著湘瀟坐前排,他們兩人坐後排。透過車內的玻璃,湘瀟看見企業家擁著小葉的肩,溫柔地為她擦著,還在流淌不停的眼淚……小葉對她說過,隻要他愛她,她並不在乎他的家庭。


    就不要去管什麽過眼雲煙了,就不要去管什麽露水情緣了,而冼銳,卻還沒有家庭。趁現在,他們都還年輕,他還沒有他們那麽奸滑,豈不是,比什麽都強?她還在糾結他的那一點點情感經曆。而那些,另外的優秀的男人,早就被別的各種各樣的女人,拐跑了。


    她不過是一顆剛剛冒出來的芽,而泥土之上,早已變成了水泥大馬路。等待她的,可不是什麽和風細雨,可不是什麽茁壯成長,可不是什麽自由綻放。而是,車輪滾滾碾過。


    難道,那些成熟的男子與女子,就是這樣,在生活這口燉肉的鍋裏,被猛火煮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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