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瀟一愣,心中酸楚得直想掉淚,決定起身離開。


    但她聽見二樓好像有人講話,是女孩子們壓馬路回來了。於是她便沒有動,支著下巴坐著,眼睛盯著窗外,她得再等兩分鍾再下去,不然迎麵撞上可不太好。此時此刻,她無論在哪裏,都如那陽光照耀的玻璃一樣刺人眼。


    燈光從對麵樓裏和馬路上爭相著,射進小屋。忽然,她感覺到一隻大手環住了她的脖子,然後一股巨大的力量,使她向後倒了去,一直倒到了床上。接下來,一陣急驟的熱雨,狂熱地打在了她嬌嫩的臉上。


    她沒有一點防備。直到這時,她方才有些明白了,她覺得她的肌膚被嚴重的灼傷了,有些發麻。她也有些生氣,想掙紮,但一點力氣也沒有。她隻好泄下了氣,無力地躺在床上,任隨雨點直往她臉上亂打。


    過了一會兒,冼銳也覺得有些累了。微喘著氣,抬起臉來,醉醉地看著她。他的眼鏡早已被摘去了,他用他柔和的小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她。


    “夠了嗎?……這不是我願意的。”湘瀟睜眼看著冼銳,硬邦邦地扔出一句。說完之後,便將臉扭向了一旁。她想坐起來,但他壓住了她,使她不能動彈。


    “不夠。將來你做了我太太,我一定要好好懲罰你。”他咧開嘴來,很可愛地笑。


    說著,他輕輕托起了她的頭,將她倔強的頭扭了過來,再將唇湊了過去。當他觸及她的唇的時候,他伸出了舌頭,欲用它去抵開她緊閉的雙唇。


    但他失敗了,湘瀟死死地咬住了唇,使它們如貼了膠似地嚴實。他笑笑,又用手去做鑰匙,但還是沒有能夠將它開啟。他並不氣餒,將她臉上的每一個部位又熱烈地親吻了一遍,一直吻到了脖子根。


    終於,他滿足地鬆開了她。事實證明,他僅僅隻是想吻吻她而已,僅此而已。吻在他的心中是聖潔的,並沒有玷汙純潔的她。


    湘瀟氣急敗壞地從床上坐了起來,拖鞋還在她的腳上。她一把抓起他的毛巾,拉開門,衝了出去。


    冼銳擔心她出事,連忙起身奔到門口去看著她。隻見她拿著毛巾直往衛生間裏衝,她衝了進去,一把擰開了水龍頭。冼銳的唇印早被她洗淨了,嬌嫩的臉龐也快被她揉碎了,火辣辣地疼。


    聽見水“嘩嘩”地響,冼銳這才放下心來,回到房間裏。他垂著頭,在門邊的沙發上落座。


    從衛生間裏出來,湘瀟並未馬上離開,而是拿起桌上那支長長的蠟燭,用火機點燃。潔白晶瑩的蠟燭在她手中慢慢融化,燭火燃燒,燭油順著燭身慢慢流淌,一直流到了她的手心裏,使她的手心也微微發熱。她的眼圈也開始發熱,居然又想哭。


    “瓊瑤說,可以看見星星和白雲。而我卻隻是覺得做了一場噩夢。”湘瀟手持蠟燭,喃喃地道。


    她不過隻是在,照著書“念經”。而冼銳卻認為這是她,內心最真實的感受。讓他的心裏,極為難受。


    這是她從床上坐起來以後,所說的第一句話。幼稚,幼稚得可氣又可笑。在念書時,這句話是同學中最流行的。


    畢業前,她們在黑燈瞎火的宿舍裏開“愛情專題討論會”。隻有這樣的黑燈瞎火,才看不到每個人臉上的微表情,才能夠壯膽,才能夠說出其他任何時候都說不出來的狂話。


    還說,“初吻一定要給自己今生最愛的人。”那時候有很多人談戀愛,但都還沒有一個人有過初吻。因此在沒有想好之前,在沒有確定之前,她沒有同意他。


    今生的最愛?難道就是身後這個有著一雙性感之唇,為了她而半夜衝涼水澡的冼銳嗎?她想著,臉龐更加發燙。


    那些膽大的同學,甚至討論“新婚之夜誰先脫衣服。”她肯定是不會參與發言的那一個,這對她沒有任何影響。那是結婚時候的事了,都還是學生,還早得沒譜呢。


    白蠟燭在默默地燃燒,滴下一滴又一滴的熱淚。很小的時候,她曾看過一部片子,名叫《流淚的紅蠟燭》,講述的是一個與她完全不同的故事。


    女主本來是有心上人的,卻被錯配給另一個村子裏的致富能手。“心上人。”這簡直是這個世界上最美妙,最讓人心馳神往的詞語了。但是後來的結局卻是美好的,女主嫁給了心上人,男主娶了女主的妹妹。


    是後來很出名的倪萍和傅藝偉早期的作品,傅藝偉是淳樸的,沒想到居然可以出色地演狐狸精蘇妲己。一個優秀的演員,必須是多麵的。


    正因為不同,所以紅蠟燭陪伴的,是洞房花燭夜的新嫁娘。而白蠟燭陪伴的,卻是朦朧的燈光之下,受了委屈的湘瀟。


    白蠟燭啊白蠟燭,你象征純潔,今晚你明亮地照耀著,膚淨如瓷,心清如水的湘瀟就站在你的身旁。是你用你的光亮,神聖地守護著她和讓她怦然心跳的人。


    她也隱隱地感覺到,冼銳就坐在她身後的沙發上,一言不發地猛吸煙,煙霧從她身後輕柔地襲了過來。她上樓這麽久,他還從未吸過一支煙。於是,她便愈加分辨不出,這到底是在現實裏,還是在夢境中。


    白蠟燭燃燒得太慢了,她迫不及待地將它倒立了過來,讓燭心燃起的燭焰直接焚燒燭身,讓燭身快快融化。這種做法馬上就奏了效,燭身飛快地融化著,燭淚一串緊連著一串,像一粒粒斷線的珠子。


    她似乎平靜了一些,轉移了視線。她抬起頭來愣愣地望著窗外五彩的燈火,雖然一串紅停止營業了,但其他歌舞廳卻依舊歌聲陣陣,燈光閃爍。


    那個年代真是奇特,在最繁華的大街上嚎叫得最厲害的,竟然是那種人,仿佛一年365天,每一天都是春天。也隻有這種店鋪,才付得起這樣昂貴的租金。


    想到這些,再想到身後如此陪伴她的冼銳,心中已經釋然。她的視線良久地停留在了窗外那閃爍的燈光上,她完全忘記了手中燃燒的白蠟燭,連燭焰灼傷了她嬌嫩的小手,她也全然不知。


    手被燒疼了,湘瀟在心中暗暗地叫了一聲,皺著眉頭想將它甩開。經過一抖,燭焰熄了,燭心滅了。滅了的燭心飄出一縷青煙,在黑暗裏惟留一點點嫣然的豔紅。


    窗外吹來幾縷微風,湘瀟隻好蹲到地上發著火機,小巧的細格百褶裙灑了一地,似出水的荷葉。由冼銳噴出的煙霧,嫋嫋地托著。


    地上滿是開心果殼,不知它是怎麽從桌子上跑到地上去的,是那微風吧。就在這時,她看見了她的手表,還是那麽端端正正地被擺放在桌子上。


    她的心猛地一動:坐在她身後的,是一個她曾想將生命交給他的男孩。隻要他在此時走到她的身旁,哄哄她,安慰安慰她,她便會立即忘記這份少女的羞澀和矜持了。純潔,隻屬於少女,它因無知而導致。試想:誰還會對一個缺了牙的老太婆,說她“純潔”呢?


    發了許久,火終於從火機裏冒了出來,湘瀟用它點燃了手中僅剩的半支蠟燭。她將它倒立過來,想讓它快快地燃燒,讓它悲傷地流淚。


    沒多久,燭心便又附在了蠟身上,一瞬間就又熄滅了。房間裏靜極了,聽不到湘瀟的呼吸聲,也聽不見冼銳的呼吸聲,隻聽見火苗從火機裏冒出來的“啪啪”聲。靜夜,如死一般的靜夜。


    這一次湘瀟沒有將蠟燭幾乎是直著倒立,而是傾斜得多一點點,這樣做雖然蠟燭燃燒不快,但是卻不容易熄滅。因為,她的心已釋然。白蠟燭繼續默默地燃燒著,燭淚一滴又一滴滴落到地板上,冷卻,最後凝固。


    腿都蹲麻了,她從地上站了起來。她矗立在桌旁,雙眼一直凝視著那忽明忽暗的燭光。她在等待。


    不知過了多久,蠟燭隻剩下一寸來長了。她不再折騰它,她將它插到那一大灘尚在流淌的燭油上,直立好。她的等待還是沒有結果,她所守候的還是一枚酸澀的青果。


    她終於徹底地絕望了,她放棄了這種等待,她抓起桌上的手表,怒氣衝衝地說:“冼銳,隻有昨天晚上你讓我感動過。今天晚上,希望你把它——忘了。”


    說完,便衝出了房門。情急之中,她完全忘了自己應該用普通話,不然說了也等於白說。冼銳根本就聽不懂,她講這麽快的四川話。


    湘瀟低著頭向樓下奔去,用拿著梳子的手捂住口。忽然,她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跟著從身後響了起來,是一陣快跑的聲音。


    “郗湘瀟!”是冼銳在叫她。


    湘瀟在樓梯邊停了下來,她扶著扶手看著他,雙眼含著淚。


    “……你剛才說什麽啦?”冼銳輕聲地問她。


    自他惹惱了她之後,她就隻說了兩句話。第一句是她的純潔幼稚,他原諒了她。那這一句呢?愛她愛得這麽深,他一定要問個明白,他不能讓她這麽含含糊糊地就飄走。


    “我說……”湘瀟猛地一驚,但還是將原話扔給了他。“隻有昨天晚上你讓我感動過。今天晚上,希望你——把它忘了。”


    “什麽意思?”他擰著眉毛,不解地問她。


    頓了頓,湘瀟苦楚地說:“也許,我們的相識,本來就隻是一個美麗的錯誤,本來就隻是——有緣而無份。”


    “你這樣認為?”


    “……”


    “難道我們就這樣分手,就這樣結束,就這樣——完了?!”


    湘瀟猛地愣住了,再次抬起了頭。但是,她隻看見了冼銳漸漸離去的背影,他正一步一步地向樓上走去。


    他的理解是:她不是已經答應了,要做他的女朋友了嗎?難道她不明白,做女朋友是什麽意思嗎?


    這僅僅隻是戀人之間的一個小小的親密,他並沒有過分。既然他都沒有過分,那他為什麽還要去哄她呢?


    有她這樣做女朋友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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