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牢房裏潮濕混著惡臭,白天整日撕心裂肺的哀嚎和求饒聲,等到夜晚又寂靜的可怕,隻能聽見老鼠在草堆裏覓食的吱吱聲和犯人疼痛的嗚咽聲。


    離蘇家被抄家下獄已有半月之餘,蘇彥懷之妻徐月禾,十歲的長女蘇雲初和五歲次女蘇落姝及一眾女婢被關在刑部大牢的南側,一眾家廝則被關在了對麵。


    牢房裏蘇雲初雙眸盈滿淚水,望著身側的被施了重刑的母親,她麵容憔悴,雙眼緊閉身上布滿鞭痕,被拖回牢房的時候已經昏死了過去,這已經不是母親第一次被這樣拖回來了,這幾日每日都有人受刑,因酷刑熬不住,胡亂攀咬的家廝有幾個,被杖刑折磨致死的婢子也有幾個,陸陸續續被獄卒抬出去的有七八個,如今剩下的八九人都是對蘇家忠心耿耿之人,他們見著再也審不出什麽,便也沒再刑訊他們,誰知今日一早又將母親帶了出去……


    蘇雲初縮在角落裏,回想起父親出征前兩日的光景,那日天氣好極了,陽光明媚,秋風絮絮,她的父親在涼亭作畫,母親在一側撫琴,她和落姝在庭院裏放紙鳶,院中的花開的特別鮮豔,蘇雲初自幼調皮,她折下一朵薔薇花藏在身後,悄悄的走至蘇彥懷身側,將花插在父親發間,惹得眾人一陣大笑!


    蘇彥懷含著笑意,放下作畫的筆,寵溺的將她抱在腿上,摸著她漆黑似墨的長發微笑著柔聲說道:“初兒比昨天又高了些,又漂亮了些……”


    “爹爹這話昨日也曾說過!”她盈盈一笑,伸出手撥弄著蘇彥懷發間那朵豔麗的薔薇花。


    “是嗎?爹爹希望初兒和姝兒能快些長大,爹爹想看十五歲及笄的初兒和姝兒,雙十年華嫁人生子的初兒和姝兒”蘇彥懷望著她圓圓的頭頂,思緒已然飄遠,摟著她的雙臂不覺收的更緊了些。


    蘇雲初微微皺著眉頭,心中雖不解父親話中之深意,但仍雀躍的說道:“將來我嫁一個像爹爹一樣保家衛國的人可好?”


    蘇彥懷微微抿起唇角,緩緩開口說道:“爹爹希望你們嫁一個普通人,有良田千母,遠離世俗……”


    一聲嘶啞的咳嗽聲,打斷了蘇雲初的思緒,她連忙起身,跑至母親的身前,將碗中的水,一點一點的滴在母親幹裂的唇畔之上,她輕喚著:“娘親,娘親……”


    見徐氏並未醒來,蘇雲初將手中的碗放的遠些,而後回身躺在她的身側,伸出那纖細的手臂緊緊環抱著她,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不停的流,蘇雲初害怕極了,怕她像張伯一樣,天剛亮便被草席卷著抬了出去,怕她像乳母那般,牽著她的手斷了氣,怕她像其他家廝婢女一樣,再也醒不過來……


    她將頭埋進母親破爛又沾著血跡的衣衫上,帶著哭腔又喚了一聲:“娘親……”


    身側的母親依舊沒有半分動靜,蘇雲初徹底慌了,她起身,用力搖晃著母親,哭聲也比方才更大聲了些。


    縮在牆角熟睡著的蘇落姝,聽到她的哭聲,迷迷糊糊的爬跪過來,輕輕的拉住雲初的手,帶著哽咽的聲線,用稚嫩的聲音小聲說道:“阿姊莫怕,娘親隻是睡著了,阿姝陪著阿姊,阿姊不要怕!”話落她抬起另一隻小手,替雲初抹去臉上半掛著的淚痕。


    落姝與與雲初的感情極好,小小的落姝自懂事起,便整日裏愛粘著雲初到處跑,吃飯、睡覺、學棋、畫畫、讀書、習字,一刻都不曾分開。


    可唯獨上溫樂師的課業時,落姝總是獨自一人前去的,因著雲初從小不喜音律,總愛翹課,也因此五音不識,常常惹的她被溫樂師的長子溫玉嘲笑。


    “阿姝你也別怕,爹爹會來救我們的,屆時讓爹爹給我們買南街茗香齋的桂花糖糕!”


    “除了桂花糕我還要吃廣聚齋的八寶鴨!”


    雲初伸出手捏了捏她的鼻尖,寵溺的說道:“怨不得乳母總念你太貪吃!”


    提起乳母,雲初不禁又紅了眼眶,望著沉睡的母親,她忍住眼淚,起身牽著落姝有些冰涼的小手將她帶到牆角裏,她望著牆上小小的窗口,緊緊攬著落姝小小的身體,輕聲說道:“阿姝再睡會吧,明日一早娘親醒了我便叫你……”


    落姝點了點頭靠在雲初的懷裏,不一會又沉沉的睡去了。


    雲初鬆開落姝,將那髒兮兮的薄被,攏在她小小的身體上,起身走至母親的身前緩緩蹲下,她將手放在母親的額頭上探了探,察覺並無異樣後,才稍稍放了心,又將她額前披落的青絲拂在兩側,將那潮濕發了黴點的被子,也往她身上攏了攏,才又起身回到熟睡的落姝身側,握住她的小手閉上了眼睛。


    內心湧動的情緒,在這一瞬化作了溫熱的淚水,悄悄的從眼角緩緩滑落。


    那淚水滴落在落姝的手上,雖是悲傷的,卻也仿佛是在給她的一個輕柔的吻,一個安靜的守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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