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沒有說話。


    倒是他腳邊的黑貓,邁著貓步朝我和雪糕走近,圍繞著我和雪糕轉了兩圈,還湊近我身邊嗅了幾下。


    雪糕好像很害怕黑貓,對黑貓表現出的敵意很大。


    每每黑貓湊近我,嗅我身上氣味的時候,它都會弓起背衝著黑貓哈氣,警告黑貓不許靠近。


    似乎是聞夠我身上的味道了,黑貓返身回到男人的腳邊,對著男人叫喚了一聲。


    男人低頭看了看它,隨後抬起眼,掃了掃我家的房子,問:“你叫白嬋?”


    我心中警惕:“叔叔,你怎麽知道我叫什麽名字?你認識我爸爸嗎?我爸爸他是個邊防戰士,可厲害了。”


    男人沒有回答我的問題,繼續問:“你是九九年二月十五出生的?”


    連我是哪一年出生的都知道,我問他的問題他卻不回答,這人絕對有問題。


    沒有回答男人的問題,我在心裏合計著我若是大喊大叫,正在洗衣服的外婆能不能聽見,又趕不趕得及跑過來。


    男人手長腳長的,人又年輕,外婆沒他高,腿比他短,年紀又比他大,肯定是跑不過他的。


    要是不喊吧,這人要真是壞人,是個人販子,我總不能就這麽由著他把我給抓走。


    我還沒想好要怎麽辦,眼見著男人抬腳往前邁了一步,我嚇得嗓音都拔高了不少。


    “你想幹什麽?我警告你,你再靠近我可喊人了,外婆!”我猛的回頭大喊。


    “你喊我做什麽?”外婆的聲音隨著午後的涼風飄來。


    “有人!”


    “誰啊?”


    “不認識,他找……”


    餘下的“人”字卡在喉嚨裏,沒了音。


    原因無他,當我回頭想看看男人是什麽表情,是不是緊張得不知道該往哪裏躲時,卻發現男人和黑貓剛才站的位置空蕩蕩的。


    別說一人一貓了,連根黑色的貓毛都看不見。


    人呢?


    剛剛還在這兒的,怎麽我一個扭頭喊外婆的工夫,人就不見了?


    跑了?


    人能跑這麽快?


    關鍵我也沒聽見他跑開的動靜啊,這人走路都沒聲的嗎?


    “月月,你說的人呢?走了嗎?”


    外婆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我眨了眨眼,回頭看看外婆,有些不太確定地開口:“好像……是走了。”


    “什麽叫好像?走了就是走了,沒走就是沒走,這人都不在了,肯定是走了啊。”外婆的語氣聽著有幾分無奈,“你是不是玩泥巴玩傻了?”


    “呃……有可能。”


    我覺得自己可能真的是蹲著玩泥巴玩太久了,所以出現了幻覺,剛才根本就沒有人來過。


    不過這話我可不敢跟外婆說。


    我怕外婆罵我,說我故意折騰她,害她白跑了一趟。


    好在外婆似乎沒打算糾結這事,她抬頭看了看天。


    “時間不早了,該做飯了,走,月月,幫外婆擇菜去。”


    “好,我馬上來。”


    拍了拍掌心沾染的泥巴,我抱起一旁的雪糕就站起身。


    “走了雪糕,做飯去咯。”


    別的事情我可能不太會幹,但擇菜我是會的,而且我很喜歡幫外公外婆擇菜,特別有成就感。


    等來到外婆身邊,瞅見我身上沾的泥巴,外婆皺了皺眉。


    “哎喲,我的小祖宗,這才換多久,你就又給弄髒了,你玩的時候就不能顧惜一點?”


    “顧惜”是我們這裏的方言,就是愛惜、珍惜的意思。


    外婆說我不顧惜,就是在說我隻知道玩,都不知道愛惜自己的衣服,珍惜她的勞動成果。


    這事兒外婆可冤枉我了。


    衣服是媽媽給我買的,外婆她給我洗的,她們兩個都是我最愛的人,我怎麽可能不顧惜自己的衣服?


    實在是我玩的時候想不起來,也顧不上,我不玩的時候可是很注意的。


    “沒事,泥巴拍一拍就好了,不髒的。”


    放下懷裏的雪糕,我拍了拍衣裳,還不忘扯起衣擺給外婆看。


    “外婆你看,幹淨了。”


    外婆歎了口氣,有點兒無奈又有點兒無語。


    轉眼看到我臉上被蚊子咬出來的大紅疙瘩,她登時心疼得不行。


    “哎喲,你這臉什麽時候被咬的?那些殺千刀的蚊子,又把我寶貝外孫女兒的臉給咬腫了,走,外婆給你塗花露水去,塗上就不癢了。”


    我走上前抱住外婆的腰,在她腰間蹭了蹭。


    “外婆,你最好了,月月愛你。”


    “嘖,你這嘴巴就知道哄人高興,也不知道都是跟誰學的。”


    外婆的語氣聽起來有點兒嫌棄,但我知道,外婆此刻一定是笑著的。


    每次我哄她的時候,她都可高興了。


    “那外婆你高興嗎?”我問。


    “高興,月月以後要一直這麽懂事,外婆做夢都能笑醒。”


    我順著外婆的話往下說:“那我努力讓外婆做夢笑醒。”


    “好,這可是你說的,你要說話算話啊,可不能騙外婆。”


    “我不會騙外婆的。”


    外婆拉著我的手進屋,從櫃子裏找出花露水抹我臉上。


    我臉上方才一直很癢的地方瞬間清清涼涼,很快就不癢了。


    放下花露水,外婆拉著我走向廚房,“走,做飯去。”


    她淘米做飯,我就坐在灶頭旁邊的小板凳上擇菜。


    晚飯差不多要做好的時候,外公和媽媽一起回來了。


    外公是在地裏幹活,媽媽則是在學校上課。


    我媽媽是我們村小學的老師,要教好幾個班,帶好多學生,所以平時特別忙,我基本是由我外公和外婆帶大的。


    至於我爺爺和奶奶,打從我有記憶起,我見過他們的次數一隻手都數得過來,不超過三次。


    雖然外公外婆還有媽媽不曾當著我的麵明說過,但我一直都知道,爺爺和奶奶不喜歡我,就因為我是個女孩兒,不是男孩兒。


    在我們村裏,像這樣隻喜歡男孩兒,不喜歡女孩兒的家長其實不在少數。


    在他們眼裏,男孩子是家裏的寶貝,女孩子就像棵草,草自然是沒有辦法跟寶貝比的。


    但凡他們家中有點好東西,比如好吃的好玩的,都是先緊著家中的寶貝來。


    如果好東西隻有一份,那毫無疑問,被當成草的女孩子自然是輪不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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