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一種很複雜的生物。


    喜歡一個人是說不出理由的,能說出口的理由都是自以為是的感動。


    不喜歡一個人同樣也不需要理由,理由都是精心編造的借口。


    我想這也許是因為,愛與不愛是人類野蠻的天性,而嚴絲合縫的邏輯證明屬於文明規訓的產物。


    天性不會作假,文明滿口謊言。


    文明馴化野蠻之時,愛意止於唇齒之間。


    薑西樓約我去爬山的時候,我正在絞盡腦汁編個推辭借口,我想我對他的心意,還需要一點時間來看清。


    但薑西樓完全不給我這個機會,他發了一條語音,素來張揚肆意的語調委屈極了,好像我是個提上褲子不認人的渣男。


    “知知,是你之前說過想在山頂俯瞰城市全貌的,你忘記了嗎?”


    被他一提醒,許多記憶瞬間湧了回來。


    在和他網上認識的這幾年,我們一起玩過許多遊戲。


    有一次在一個世界建模的遊戲裏,我吐槽怎麽截圖都截不出來城市鳥瞰圖的恢宏,說有生之年一定要爬座能俯瞰整個城市的高山。


    南方的一馬平川很難讓我圓夢,誰能想到就這麽被薑西樓記在了心裏。


    他又列出來了很多很多我無意間提過的“必做清單”,意圖告訴我,那些隻言片語的曾經都會一一在如今成真。


    當網絡與現實中的他交織在一起,變得真實而又鮮活,我的拒絕很難說出口。


    怎麽會有我這樣矯情的人呢?明知自己的心動抑製不住,卻還要在反複確認中與他拉扯。


    在登山步梯上,看著走在斜前方的薑西樓,少年身姿挺括,眉眼含笑無懼,我在心底暗自揣測,這樣的他,應該也沒什麽和我拉鋸的耐心吧?


    “在想什麽?”薑西樓在涼亭上坐了下來,從鼓鼓的大包中掏出了瓶水,遞給我。


    我笑了笑,狀似輕鬆:“在想你認出來我的時候,是什麽心情。”


    薑西樓不覺哂笑:“在想你是個壞蛋,這麽近都不肯來見我,這下終於被我逮住了吧。”


    我一口一口喝著水,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知知。”薑西樓低頭湊近我,少年身上運動過的青春氣息撲麵而來,在夏日裏勾得人臉紅口幹。


    “你不用這麽拘謹,如果你覺得把我當那個網絡上的弟弟,你會自在一點,還是可以,喊我弟.弟.的。”


    “不了不了,”我趕緊擺手拒絕:“學長你別拿我尋開心了。”


    薑西樓挑著嘴角壞壞一笑:“這怎麽是尋你開心?我的好姐姐。”


    “住嘴啊!”


    我顧不得許多,趕緊捂住了他的嘴,裝出一副凶巴巴的模樣:“你不許再喊我姐姐了!”


    薑西樓把我的手拉下來,裝作無辜:“為什麽?是你之前說我沒大沒小,要喊你姐姐啊。”


    我崩潰了:“那是因為你騙我!你騙我你是個初中生!”


    似乎找回了點和他相處的狀態,我又補刀:“而且你之前不喊你現在喊什麽喊?十年前的早飯放到今天你還能吃一口嗎?”


    薑西樓笑得越發開懷:“隻要那還是十年前的早飯,我不介意的。”


    他複又認真起來:“不要像是對待陌生人一樣對待我,知知。”


    說起來,因為是他先認出的我,後續又不斷迎合我各種喜好與習慣,我確實下意識地擔憂過他別有用心。


    我心下赧然,有些打開了話罐子的無奈:“這對你而言,不公平。”


    他毫無疑問是以喜歡我的心情認出我、接近我的,那還沒理清心意的我,怎麽能心安理得接受他的好意呢?


    “不公平?”薑西樓嘁了一聲:“你不會真以為我把楚星珩當做什麽對手吧?”


    “我認識你多久,你認識他多久,他有什麽值得我擔心的?”


    他頗為恨鐵不成鋼地戳了戳我的腦袋:“我啊,頂多是害怕你自己鑽牛角尖。”


    “你又沒和他表白,他也不知道你喜歡他,怎麽承認你自己不喜歡他了這麽難呢?”


    我被他戳得捂住腦袋,眼裏有了點濕意:“不是因為他。”


    “我是覺得,我和你之間,因為我的遊移,讓我對你的喜歡,不如你對我的喜歡純粹。”


    “什麽?”薑西樓聽見我說喜歡他,兀自強裝鎮定,耳朵紅紅地擦了擦鼻子:“這有什麽純粹不純粹的,你以後一直喜歡我不就夠了?”


    他撇過頭,不敢看我:“反正,我們在一起的話,都還是彼此的初戀嘛。”


    初戀?我臉一紅,趕著他往山上爬。


    等薑西樓緩過來了勁,他繞著我立體無死角循環:“所以,你到底答不答應做我女朋友?”


    “答不答應?”


    我隻能悶頭往山頂跑。


    到了山頂,薑西樓拉住了我,帶我走到了一個沒什麽人跡的山頂緩坡。


    “別跑了,帶你玩個好玩的。”


    他打開背後的大包,從裏麵掏出來了一堆裝備。


    我有些不解:“這是什麽?”


    薑西樓笑得愜意:“滑翔傘,你不是想看風景嗎?我帶你看啊。”


    “啊?”從來沒有過極限運動經驗的我,下意識抗拒:“這也太危險了吧,我沒玩過這個。”


    薑西樓看了我一眼,從口袋裏掏了一堆證書給我看:“這是我的滑翔傘飛行員證,這是雙人傘飛行員證,這是我的教練證。”


    “這下放心了吧,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不,不行……”我一想到那個場景就雙腿發軟,退而求其次:“你自己去吧,我在這裏,幫你看著東西。”


    “一會就有人來收這些東西的,不用你擔心。”薑西樓含笑望著我:“知知,你真的不想試試嗎?”


    在他的眼神裏,我逐漸緩下了心跳,內心那種渴望衝破束縛的喧囂占了上風,勸我好好放縱一把。


    不做大家眼裏的乖乖女,不要再循規蹈矩地生活。


    薑西樓他說的不錯,他認識我這麽多年,知我甚深。


    “好,”我聽見我的聲音這麽回答他:“我試一試。”


    “要是我成功了,我們就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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