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夢到前世父母之後,楊芸兒原本穩定的內核出了一絲裂痕。


    打工人衝鋒陷陣,往往不可回頭,隻有堅信前方更好更美,才能卷得義無反顧。


    原本楊芸兒已打定主意不能浪費了穿越後多出來的這一世,一定要瀟瀟灑灑好好活一把,然而此刻她心中多了一絲對前世的掛念。


    有了掛念與牽絆,奔跑地腳步會放慢。


    以至於楊芸兒在不知不覺中發了財,真正成了實權在握的王府側妃,心中卻並沒有如想象中那般欣喜。


    剛剛收到楊幹爹送來的幾匣子頭麵,此刻六小王爺又親自跑來送首飾外加地契銀票,楊芸兒一時間有些發懵。


    李泓暄看著呆呆的小芸,沒有等來預料中的誇讚,心頭不由一空。


    不明所以的六小王爺疑惑間恰好瞥見了一旁楊府送來的首飾匣子,心中傲氣頓起。


    “小芸,你養父送來的那些看著金燦燦的,不過是銀鎏金,隻是樣式花哨,但並不值什麽錢,頂多也就那幾顆寶石還算過得去,你若喜歡,我可以給你弄一匣子來。”


    李泓暄見楊芸兒看起來依舊不為所動的樣子,身子往前探了探,指著桌上自己新送過來的首飾說道:


    “這可都是赤金的,小芸你別嫌重,我李泓暄的側妃就得尊貴些。”


    說完,六小王爺向綠螺使了個眼色,“快去給你家娘娘帶上。”


    楊芸兒頓時覺得脖子一陣發硬,感情在這裏雖然不用日日對著電腦,可若天天帶大金釵子,遲早也得壓出頸椎病啊。


    楊芸兒趕忙擺擺手道:“王爺您的心意我領了,可我的脖子吃不消啊。”


    “哎,這有什麽,多戴戴不就習慣了麽,將來本王若能一展宏圖,再給你送更重的!”


    說這話時李泓暄臉上寫滿了少年人的驕傲與憧憬。


    楊芸兒心底默默翻了一個白眼。


    “都說佛靠金裝人靠衣裝,小芸你平時就是收拾得太素淨。”見一旁碧螺不動,李泓暄狠狠瞪了碧螺幾眼。


    其實,碧螺方才已用眼神請示過楊芸兒,見娘娘那神色,碧螺便知這些款式不是娘娘的菜。


    經曆了嫣紅小弟那事,碧螺心中懊悔,如今已打定主意認側妃娘娘為主,若側妃娘娘不喜,六小王爺即便是擠歪了眼睛,咱也不動。


    更何況,側妃娘娘的本事在小王爺之上,兩人若意見不同,聽娘娘的沒錯。


    見六小王爺投來眼神殺,碧螺眼觀鼻,鼻觀口,不動也不說話。


    李泓暄見使喚不動人,更來氣了,直接吩咐道:“你們幾個丫頭平常時怎麽伺候的!看看你家娘娘頭上就這麽一支芝麻大的珠花。”


    “這珠花是婉兒姐姐送的,好看嗎?”楊芸兒歪著頭,眨了眨眼睛。


    李泓暄剛升騰起的男主人霸氣頓時一個急刹車,然後側漏了個幹淨。


    “這珠花確實不錯……但是,那個……”


    楊芸兒噗嗤一聲笑了起來,起身將一碟子蜜餞推到李泓暄麵前,笑嘻嘻道:


    “若有需要大金釵子鎮場時,我拚著脖子酸,自然也得帶著。不過如今王府裏,有王爺和崔姐姐鎮著,一切和順,我並不需要披著金裝唬人,即便出門,我隻要大方得體,我背後是六王府,無人敢來找我的不是。有這樣好的氛圍,我自然樂得偷懶,讓自己的脖子腦袋舒坦一些了。”


    這話說得熨帖,李泓暄隻理解為小芸誇自己治家有方,心中頓覺舒坦,方才那股子氣更是散得幹淨,隨手撚起一塊蜜餞,送到嘴裏,不料卻誤拿了一款酸的,頓時眉眼都酸到了一塊。


    這回連邊上裝木頭人的碧螺和碧桃差點憋不住,全靠著多年丫鬟修為死死壓住妄圖飛揚的嘴角。


    楊芸兒笑著遞了塊帕子過去,並起身為李泓暄倒了一杯水。


    “吃不慣就吐了吧,不用勉強自己。也怪我沒提醒你,這個梅子特別酸。是婉兒姐姐娘家那邊送來的。若本身喜歡酸的,吃著正好,若不喜酸的,還真吃不下去。”


    李泓暄剛欲吐出來,聞言當即舍不得了,使勁將梅子生生咽了下去,然後快速接過楊芸兒手中的水,喝了一大口,才兩眼放光道:“你的意思是?”


    “你可別問我,且不管男女都是你的血脈,婉兒姐姐懷胎不易,你可不許挑挑揀揀的!就算你家有皇位繼承,也不許挑!這就是我的意思!”


    “這個自然,這個自然,小芸你放心,婉兒的孩子,又是本王第一個孩子,不管男女,本王都是欣喜的。”


    說著,李泓暄搓了搓手,吩咐道:“金鎖什麽的都要準備起來了,一定要大,才壓得住。”


    楊芸兒深吸一口氣,下意識地摸了摸脖子,算了,老板和老板娘開心就好。


    李泓暄又吃了兩盞茶,絮絮叨叨說了會有的沒的,看著小芸有趕人的架勢,才起身準備離開。


    臨走時李泓暄瞥見桌上的首飾,臉色到底還是黯淡了些。


    記得以前小芸收到自己送的頭麵,不但雙眼放光,整個人都開心地冒泡,可今天的反應有些不對呀。


    楊芸兒早就看出李泓暄的疑惑,想了想還是主動解釋道:“你是覺得我現在不像初入王府那般眼皮子淺吧?”


    李泓暄忙道:“小芸,本王可從來沒有嫌棄過你。”


    楊芸兒眉眼彎彎:“可當初我確實沒見過那麽多金子,眼皮子確是淺過的呀。”


    李泓暄:“……”


    “王爺,入府這半年多,我確實學了不少東西,從一開始謀求溫飽不被欺負,到現在能夠和王爺一起為百姓做事。我十分珍惜這輩子的機遇。並非我不再喜歡金子,而是我看到了更多,因此希望能夠做更多。”


    那個見錢眼開的小側妃不見了。


    當初隻覺得嫌棄,如今卻十分懷念。


    李泓暄望著楊芸兒說到:“沒想到,隻有半年,你便會生出如此多感慨。”


    這進步,本王萬一趕不上怎麽辦啊!


    楊芸兒真誠地望著李泓暄,說道:“聽聞王爺一年前為了不被太傅罵,不得不刻苦讀書,因此時時抱怨,可經曆這次雪災,王爺真正體會到了百姓困苦,主動願意為百姓熬夜寫奏疏,為了找到合適的方法,翻遍書房藏書,還主動尋找太傅借書求學。王爺也在進步和改變呀?”


    李泓暄聞言一愣,隨即憨傻一笑。


    曾經的尚書房學渣應該也不見了吧。


    ——光陰分界線——


    第二日傍晚,楊芸兒獨自坐在房中,看著眼前舊妝奩盒子發呆。


    那盒子裏麵,藏著她委托外麵那位老醫生精心製作的藥丸。


    盡管她曾向知情的鶯兒再三保證,絕不會亂吃,但在她心底深處,仍舊懷揣著一抹難以割舍的期盼和僥幸,萬一吃了這藥丸真能再度與前世的父母重逢呢?


    楊芸兒伸手搭在盒子上,觸摸到冰冷的銅扣,刹那間,靈台閃過一片清明。


    藥不能亂吃,畢竟楊府那方子,是實打實能至人上癮的毒藥。老醫生也特別提醒過她,這丸藥的藥效遠比湯藥來得猛烈。萬一吃了沒有穿回去,人真傻了呢?


    楊芸兒將手縮了回來。


    這時碧螺打了簾子進來,手裏捧著一個新盒子,一臉複雜地放在楊芸兒麵前的桌子上。


    楊芸兒打開一看,又是一盒子首飾,這回不是大鳳釵,而是各種小首飾,金蟾玉葉簪,蝴蝶顫珠簪,蘭花蟈蟈簪、金鑲寶石蜻蜓簪,


    楊芸兒隨手取出一支,居然發現簪頭竟是一隻紅寶蜘蛛……


    楊芸兒丟下簪子,啪得一下關上盒子,對著碧螺一臉無奈問道:“哪來這麽多蟲子。”


    碧螺尷尬道:“昨天奴婢送王爺出去時,提了一嘴娘娘不喜歡大金簪子,喜歡一些小巧別致的首飾,比如那支蝶戀花。奴婢也不知王爺怎麽想的。”


    碧螺說話間,手裏捏著一封信來不及收拾,被楊芸兒逮住。


    見瞞不過,碧螺如實道:“娘娘,這是二門外頭趙侍衛遞給碧桃的,奴婢想著娘娘您也有意撮合他們,便幫著帶進來了,不敢瞞著娘娘。”說著規規矩矩將信雙手遞上。


    楊芸兒看著碧螺認真的樣子,溫和地拍了拍碧螺的手道:“緊張什麽,我又不是那種死板的,快去送給碧桃吧,回頭把楊府王爺給的那些鋪子理一理,我們替碧桃好好挑一間,我可是許諾過讓她做繡坊老板娘的。”


    停了停,楊芸兒笑道:“你們跟我一場,我都會為你們安排個好去處。”


    碧螺臉上飄過一片紅雲,笑著應了,掀開簾子出門傳話去。


    一道柔和的夕陽恰好照入房中,楊芸兒目送碧螺背影消失在夕陽下,轉身撫了撫裝滿各種小動物的首飾匣子,心中豁然開朗。


    這一世還有太多牽絆,還不能急著冒險亂吃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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