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泓暄在床上躺了三日,終於等來了親爹的“問候”。


    然而一心求安慰的六小王爺顯然是要失望了,因為景泰帝不僅是他的父親,還是大瑞國的無情帝王。


    問候來的相當猛烈,一句比一句嚴厲的斥責如重拳般一下下砸在李泓暄心頭。


    將他滿心的期待砸了稀爛,連同李泓暄的驕傲與自尊,一並都攪碎了,攪拌在一起,又一拳拳撞擊成震驚與憤怒,還絆著絕望的味道。


    洪都知讀完聖旨,看著李泓暄搖搖欲墜的身子,以及滿臉的不可置信,心下也不由跟著歎息。皇帝這一劑藥下得是不是有些猛了?


    洪都知常年跟在帝王身側,也是煉就了一張寵辱不驚的假臉。單此刻他很快別過臉去,不再看原地呆若木雞的六小王爺,而是一臉和藹對楊芸兒說道:


    “側妃娘娘,傳陛下口諭,側妃楊氏,為民募款,連日奔走,劬勞有功。旌獎賢勞,乃朝廷之著典,今日特賜楊氏虎皮一張,野山參十支,宮花十對,珍珠一斛,禦製香料十盒,禦用藥材十箱,以彰顯皇恩。”


    洪都知看楊芸兒神色鎮定,進退有度,心中點讚,果然是被皇帝高看一眼的人,小小年紀,處變不驚,想到這裏,他神色愈加溫和,繼續提點了幾句:


    “側妃娘娘,這些賞賜都是陛下對您日夜辛勞的肯定,嘉獎娘娘的賢淑之德,願娘娘能秉持美德,繼續輔佐王爺。”


    楊芸兒忙依照禮製,恭順地叩謝皇恩。


    一通叩拜結束,洪都知上前虛扶一把,意味深長地提醒道:“請娘娘不要忘了曾經同陛下說過的話。”


    楊芸兒聞言一愣,洪都知見狀,又笑著輕輕補了一句:“王府門口人來人往,娘娘可稍加留意。”


    這下楊芸兒呆住了,等等,這信息量有點大啊,前一句已經夠人琢磨了,這第二句又有什麽暗示嗎?可以再說的明白一些嗎?


    她目光灼灼地盯著洪都知,但對方回了一個狐狸似的笑,轉過頭去,不再理睬。


    王府管家見兩個主子一個喪,一個呆,唯恐怠慢天使,立馬恭敬上前奉上一個荷包,笑意盈盈地請洪都知留下吃盞茶。


    洪都知看著麵前兩個消化不良的人,微微一笑,年輕人還需多多修行,老人家不便留著,省得被拉住解惑反而麻煩,當下接了荷包,虛虛客套幾句,便爽快地回宮複命去了。


    洪都知走後,李泓暄再也維持不住王爺體麵,當即嚎了起來。


    第一次擔重責,自己是下了決心的,那麽多委屈都咬牙忍住了,除了心係百姓,也是為了讓父皇能夠高看自己一眼。


    這兩日楊府那邊陸續抄來禦史彈劾奏章,李泓暄梗著脖子抗住,這不是他第一次招惹禦史圍攻,就在借旨的前一刻,他依舊堅信父皇會站在自己這邊,像以往一樣拉自己一把。


    可一切幻想都破滅了,原來在父皇眼中,自己竟如此無能無德,連拉都不屑於拉一把了。


    六小王爺的內心是崩潰的。


    仆婦們好不容易才把狂躁的六小王爺運到榻上,一個個膽戰心驚退出屋內,隻在廊下等候聽用,屋內僅留了碧螺等貼身侍婢。


    楊芸兒此刻默默坐在椅子上發呆,不知神遊何方。


    好在婉兒是明白人,當即上前柔聲勸道:“王爺別往心裏去,陛下一定是知道王爺委屈的,麵上的斥責隻是做給那些禦史看的,你看看父皇給妹妹的賞賜,那些藥材不就是給您的嗎?”


    檀雲也跟著附和道:“娘娘昨兒個還說要再去找兩支人參給王爺補補,今天就得到了這些賞賜,奴婢看著那些人參品相上乘,到底是禦賜之物。”


    眼見著婉兒來哄,李泓暄在榻上反而鬧騰地更厲害了。


    他不是看不明白帝皇的深意,但這種拐彎的補償,並不能彌補父親對兒子的暴擊。


    帝王心術,實在狠毒,即便是充門麵留給外人看的話術,亦可句句誅心。


    一腔憤懣的六小王爺拍著床怒吼道:“這賞賜又不是給我的!”


    “閉嘴!幼稚!”一旁的楊芸兒突然原神歸位,煩躁地斥責道:“我的不就是你的麽!都是送到王府的!分這麽清楚幹嘛!”


    正在盡情發泄不滿的六小王爺被這句冷不丁冒出來的怒喝驚住,滿腔怨言堵在嗓子口,用眼睛瞪著楊芸兒,一隻手奮力支起身子,另一隻手向前指著楊芸兒,氣得半響說不出話來。


    他動作太猛,將身後的隱囊帶到了地上。


    崔婉兒趕緊上前,試圖將李泓暄扶住,不料李泓暄動了真氣,看也不看將手一甩,崔婉兒一個沒站穩,往後倒去,還好塌邊的碧螺反應迅速,一個箭步上前將婉兒扶住。


    屋內其餘眾人嚇得驚呼出聲。


    連帶李泓暄與楊芸兒兩人也回過神來,確認孕婦是否安好。


    雖是虛驚一場,但兩人心中都有了幾分愧疚。


    楊芸兒見李泓暄漲紅了臉,不言不語,放下身段勸到:


    “我知道王爺心中有氣,其實有情緒憋在心中對身體不好,向您這樣尊貴的爺,氣不順了,還會拖累身邊人遭殃或被誤傷,我倒有個法子,王爺可以大吼幾聲,嗯,消消氣,發泄出來便好了。”


    楊芸兒說完,先將婉兒姐姐扶到略遠處的黃花木交椅上坐下。


    檀雲驚魂未定,心道這是什麽勸慰方法。她剛想說幾句,就聽得榻上數聲長嘯。


    這六小王爺還真聽勸。


    除了楊芸兒伸手將孕婦耳朵捂住外,屋內其餘人生生抗住了一輪聲波攻擊。


    好不容易靜下來,隻聽得側妃又道:“王爺若叫得嗓子痛,換成砸杯子也行,反正您錢多,不怕。但底線是不許傷人,也不許拿下人出氣。”


    聽了這話,屋內眾人神色各異。


    李泓暄臉上有些掛不住,但他依舊使勁端著。原來吼叫長嘯,還有這效果。


    李泓暄又想開嗓,可覺得心中那股子不平之氣已泄了不少,一下子沒吼出來,尬在當下。


    楊芸兒湊到婉兒肚子前,順勢打趣到:“寶寶聽到了嗎,剛才你爹爹被他的爹爹罵了,正在怪叫呢,下次叫你娘將你爹看住了,不許這樣訓斥孩子,還講不講道理了!咱做人孩兒的也是有脾氣的,不是隨隨便便被長輩拿來背鍋頂罪的!”


    崔婉兒被逗得噗嗤一聲笑出來,李泓暄一個沒繃住,也跟著笑了。


    能入屋內的,都是貼身服侍之人,早已習慣了側妃的風格,也無人深究側妃僭越之嫌。


    當彼此情緒都穩住後,屋內氣氛緩和起來。


    李泓暄喝著碧螺送來的茶,拿眼睛餘光瞄著楊芸兒,眼神中有幾分感激,也有幾分嫌棄。


    他突然想到了什麽,開口問道:“方才洪都知那句話什麽意思?你就見過父皇幾次,能說什麽話?”


    楊芸兒環視了一眼屋內眾人,沉默了一會,才開口道:“ 我曾同皇上說過,若王爺在朝堂上受了委屈,我便去敲登聞鼓。”(108章)


    婉兒驚呼:“這可使不得!”


    李泓暄也是吃了一驚,問道:“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情,本王怎麽毫不知情?”


    楊芸兒將那日在楊麗妃宮中偶遇景泰帝,陪侍午飯,為李泓暄求情的事情略略說了一遍。


    聽完,李泓暄半晌無言。


    崔婉兒則滿臉焦急,她拉過楊芸兒的手說道:“妹妹當日說那樣的話,已是僭越,這是大事,可開不得半點玩笑,妹妹再細想想,或許這次是指別的事?”


    楊芸兒深吸一口氣,將對景泰帝的不滿強行壓下,現在並不是吐槽大老板的時候。她回握住孕婦的手,放柔聲音,說道:“姐姐放心,我再細想想,許是別的事情。”


    她抬頭看了李泓暄一眼,又轉過頭,拍了拍婉兒的手,故作輕鬆道:“姐姐放心,我並不是莽撞之人,總會準備萬全之策。如今陛下送來這麽多藥和香料,我也不懂這些,還是請姐姐幫忙理一下,看看哪些藥對王爺傷情有用,父皇的一片心意,咱當然得接著。”


    婉兒點了點頭。


    一旁檀雲明白側妃這是有轉換話題的意思,上前笑到:“宮裏送出來的藥一定是好的,要不奴婢這就去喚府醫前來,一起瞧瞧,奴婢也跟著長長眼。”


    支開了崔婉兒,楊芸兒在李泓暄跟前坐下,兩人相對無語。


    半晌,還是李泓暄先開了口:“父皇真是那個意思?”


    楊芸兒抬頭望天,幽幽道:“百姓之難,本是皇上之責,但他讓你衝在前頭,他做了些什麽!”


    李泓暄皺了皺眉,出言提醒道:“不可妄議君王!”


    楊芸兒冷笑,方才還對父親生悶氣的小王爺,此刻便著急護短,君權和父權雙重pua果然了得。


    見李泓暄眼眸中警告之意愈盛,楊芸兒抽了抽嘴角,回道:“王爺放心,規矩我懂,不該說的話不說,不必要的麻煩不惹。”


    她停了停,歎了口氣道:“我不懂帝王心思,但若隻要能確保百姓無虞,王爺無冤,讓我出頭敲個鼓,也不是不可以。”


    聞言,李泓暄發急道:“小芸,你不必如此,我必會護你們周全,怎會讓你去做這樣冒險的事!”


    楊芸兒看著他,心中一暖,柔聲道:“王爺不必著急,先想一想獵苑中遇到的事,我們可以和羅先生一起將細節好好複盤,才能知道接下來該怎麽做。”


    見李泓暄神色複雜,楊芸兒突然想到一件事,笑著說:“我答應了你去探探羅先生口風,還未去就忙著接旨,我這就去外頭一趟,你等著。”


    說著,不等李泓暄應答,便快步離開了屋子,留下六小王爺一人在床上長籲短歎。


    【為愛發電之靈感分享】


    【在創作洪公公這個人物時,腦海中過了許多太監的形象,本書更多借鑒唐或宋,故而用了都知的稱謂,幾次想讓洪都知翹個蘭花指,但最終都忍住了,大家心中的大太監是什麽樣的形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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