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楊芸兒不需入宮上禮儀課,王爺和羅先生都不在府上,她一人在自己院子裏原地打轉也不是個事,於是她想都沒想,直奔崔姐姐院子去了。


    這個時代,女子多以聚眾做女紅來消磨時光,但楊芸兒沒有這個手上功夫,三心二意做針線,她怕把自己的手紮成篩子。


    此刻,坐在正妃屋子裏,用著茶點,楊芸兒有一搭,沒一搭地同婉兒扯著家常。


    雖然心不在焉,但楊芸兒覺得和崔婉兒在一起,多少心安一些。


    崔婉兒哪裏看不出她有心事,溫聲安慰道:“妹妹不用太擔心,王爺吉人自有天相。”


    說著,崔婉兒拿出一隻新繡的荷包遞給楊芸兒道:“這陣子裏裏外外都是你在張羅,我也幫不上什麽忙,這個荷包是我新繡的,裏麵配的香料有安神功效,妹妹近來臉色不好,想來晚上休息不佳,可以將這個掛在帳子中試試。”


    楊芸兒勉強堆起笑臉,伸手接過:“多謝姐姐費心,上次那個葡萄花鳥紋的香囊我一直收著,怕弄毛了繡花,舍不得用,這次一起拿出來掛上。”


    “妹妹還說過要向我學習繡花呢,倒是兩個丫頭日日在那裏切磋,”崔婉兒眉眼彎彎,全是笑意:“我最近胎也坐穩了,等你忙過這陣,開春我教你繡花吧。”


    楊芸兒知曉婉兒這是故意找話題給自己分神,她不能拂了這份好意,故而感激地同婉兒姐姐談起繡花樣子來。


    可聊了沒多久,楊芸兒又開始心不在焉,思緒不受控製地飄到了城外的山裏。


    那邊一切安好嗎,山中安全嗎?百姓們如願砍到足夠的柴了嗎?千萬不要貪心,在山中逗留太久啊。


    崔婉兒看著楊芸兒,幽幽歎了一口氣,說道:“難為你對王爺一片真心。他也該好好待你!”


    此言一出,楊芸兒遊蕩的心神終於被嚇回了軀殼。


    等等,自己操心的是賑災大項目,自己隻是一個負責任的打工人,這和真心沒有半毛錢關係啊!


    “我不是,我,姐姐,那個……”在崔婉兒麵前一貫伶牙俐齒的楊芸兒,此刻舌頭居然也打起結來。


    看著楊芸兒窘迫的樣子,婉兒用手指輕輕點了點她的額頭,帶著幾分長姐對妹妹的寵溺,說道:“我知道你昨兒個和王爺吵架,必定出於擔心。可王爺那樣的男子,難免心氣兒高,讓妹妹一時受了委屈。等他回來,我做主,讓他來給你賠不是。”


    說著,婉兒親昵地拉過楊芸兒的手,拍了拍道:“你這麽好,我都來不及心疼。王爺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他若不明白你的心意,豈不是白瞎了眼!”


    楊芸兒漲紅了臉,心想姐姐你真搞錯了,我和王爺真的隻談工作啊!


    她仔細回憶了一下剛才心中所想,確實都是賑災進展,百姓安危與生計,以及……老板的安全!


    額,真的無關風月啊!


    麵對崔婉兒炯炯的目光,楊芸兒直接閉上了眼,不料眼睛才閉上,李泓暄那張慪氣不服輸的臉刷得一下出現在楊芸兒的腦海中。


    楊芸兒使勁一甩頭,睜開眼睛,又對上了崔婉兒一雙關切的含情目。


    楊芸兒頓時覺得腦袋嗡嗡的。


    這該死的代溝!跨越千年的代溝啊!


    她咬了咬唇,滿眼無奈,頑強如她,第一次眼中閃出逃避之色。


    她可以與老板娘金蘭相處,可以和老板共謀大事,這兩份情誼,她眼下分的清楚,可囿於時代限製的老板和老板娘呢?來日若產生誤解,她終究該怎麽辦?


    正在這時,外邊有婆子來報,前麵左家十三公子來訪,送了一車米麵及數擔石炭。


    楊芸兒立即將心神拉回工作狀態,可王爺和羅先生都不在府內,楊芸兒並不知曉這個十三公子所為何人?


    崔婉兒見她麵帶疑惑,主動解釋道:“左公子以前與王爺相熟,這一年來,王爺被拘在書房,才漸漸斷了往來。”


    楊芸兒聞言,凝眸頷首:“王爺過往那麽多朋友,竟隻有這位十三公子上門相幫。可見這位十三公子與別人不同。姐姐與他可熟識?”


    崔婉兒說道:“王爺早年不需理會朝政,故而交往的都是京中世家未入仕的公子。左氏與崔氏是世交,我在閨中也曾聽聞這位十三公子的名號。他京中頗有才名,隻因在家中非嫡非長,故而未入仕途。當時他與王爺走得頗近,王爺多次讚他耿介磊落,值得相交。”


    崔婉兒想了想,又補充道:“聽聞左公子半年前出門遊曆,這次大概是回京中過年吧。但我終究限於內宅,與他並不相熟。”


    說到最後一句,崔婉兒聲音低了下去。


    楊芸兒此刻心思已不再屋內,她急於拓展人脈,當下站起身說道:


    “我去會會他吧,這時候他來找王爺。說不定有什麽事。”


    見崔婉兒欲言又止,楊芸兒主動補充道,“我隻在屏風內道一聲謝,略問幾句,會有分寸。”


    崔婉兒點頭:“你做事我放心,隻是被你這麽一提,我心下略有不安。”


    “姐姐放心,如果有什麽不妥,我第一時間進來告知姐姐,我們有商有量,萬事不懼。”


    說著楊芸兒立即吩咐下人去花廳擺好屏風,另著人去請左公子入內。吩咐完這些,便風風火火直奔外院去了。


    崔婉兒立於門邊,目送楊芸兒離去。


    檀雲見狀,勸道:“門口風大,娘娘小心身子。”


    半晌,崔婉兒才回過神來,扶著檀雲的手回到屋內。


    檀雲見自家娘娘滿麵憂色,問道:“娘娘可是擔心側妃私見外男失禮?”


    崔婉兒搖了搖頭,道:“芸兒妹妹雖然行為跳脫,看似不守規矩,卻內裏極有分寸的,有時候我竟有些羨慕她的灑脫,她能走出二門為王爺分憂。”


    檀雲怕崔婉兒憂積於內,傷了胎兒,畢竟有過前車之鑒,忙岔開話題道:“一會午膳擺在哪裏,娘娘今日想吃什麽菜式?我去吩咐小廚房?”


    崔婉兒坐定,說道:“不著急,等芸兒回來吧。”


    見檀雲依舊皺眉站在一旁,崔婉兒笑道:“我知道你憂心什麽,你怕我同上次那樣,思慮過度護不住胎兒。”


    “娘娘!”檀雲著急喚道。


    崔婉兒擺擺手,阻止了檀雲的話頭,繼續道:


    “上回我思慮太甚,傷了自己,確實不該。可那時候鶯兒姐姐去的急,太子也突然薨逝,我滿心憂慮,卻無人同我分解,我隻能幹著急。這回不一樣,有芸兒在,她時不時開解於我,且她雖然忙前忙後,但依舊耐著性子將事情都同我說,讓我心安。”


    “你們原是為我好,隻讓我靜養著,可明明見著外頭風雨,我獨自悶在屋內,隻有惶恐。”


    檀雲靜靜聽著自家娘娘說話,她不喜側妃,但見著自家娘娘性子越來越開朗,她多少也念著些側妃的好。她不希望自家娘娘操心,但此時聽娘娘的話又有些道理,一時打不定主意,隻皺眉垂首聽著。


    “比如今日,我與她都憂心王爺,我們互相開解勸慰,可相互扶持。非常時期,王爺不在,她到外麵去見客,我能理解。我雖跨不出二門這一步,但我知道,我能做得便是穩住自己心神,護住腹中胎兒,不讓他們再分心。”


    崔婉兒抬頭對上檀雲微鎖的雙眉,用溫和而堅定的聲音說道:


    “你們放心,這一次我不會讓自己出事,不給王爺和芸兒他們添亂。”


    ——這是分割線——


    左明遠是前幾日才趕回京城的。他原計劃趕在年前入京,歸家吃一頓團圓飯,卻被大雪阻於北地,前幾天道路才暢通些,他匆匆趕回,才知道京中情況。


    聽聞舊友李泓暄在組織賑災,他稍事休息,也於族中幫忙張羅。


    隻可惜他在族中並無威信,且左氏前一輪為支持宮中左婕妤,已經出了一輪血,他費勁折騰了幾天,才湊出一車東西,今日趕了來。


    得知李泓暄不在王府,他本欲告辭,卻被下人挽留,說是側妃有請。


    左明遠心下驚訝,卻也不好拒絕,跟著來到花廳。


    入內坐定,他看到廳內設有一繡屏,屏風後似有人影。待小廝上完茶,他便聽到一個清脆的女子聲:


    “妾乃王府側妃楊氏,聽聞十三公子為民籌集米糧石炭,妾替王爺及城外村民給十三公子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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