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書房,燭火通明,在李泓暄小王爺麵前,擺著一碗醒酒湯,一杯清茶,以及一疊書,桌子後麵還站著一位笑眯眯的小側妃。


    李泓暄皺了皺眉,端起醒酒湯一飲而盡,然後將碗重重拍在桌上,對著下首叫到:“研墨!”


    “王爺您剛不是說先溫習書,再做文章麽?”


    楊芸兒指了指桌上的書,溫聲溫氣地說著。


    李泓暄身為內院之主,所提要求很少被人拒絕,今日卻在楊芸兒這裏連碰好幾個軟釘子,此刻他愈發覺得燥熱,有些不耐煩地叫到:“你管我作甚,叫你磨墨,怎那麽多事!”


    “王爺,讀書學習最忌心浮氣躁,要不您先喝碗涼茶靜靜心?”楊芸兒一臉笑意,聲音依舊不緊不慢,態度不卑不亢。


    李泓暄一把推開遞到麵前的茶碗,可他還沒來得及發作,一方上好的硯台又推至他麵前。


    “王爺,羅先生說磨墨最考驗心性,所以讀書習字前,需自己將墨磨好,不但有助於平心靜氣,也能幫助王爺摒棄雜念,快速進入學習狀態。”


    楊芸兒的口氣裏充滿了真誠的味道。


    她一手扶著袖子,另一隻手捏起一柄精致小銅勺,於桌上青瓷水丞中舀了一小勺水,輕輕倒入硯中,一套動作做完,她放下銅勺,往後退了一步,伸手做了一個相請的動作:


    “王爺,自得了羅先生這個方法,我習字前,都自己動手準備墨汁,果然效果極佳,往往墨磨到一大半,心已經靜下來了,王爺不妨試試。”


    楊芸兒伸手將硯台又往李泓暄麵前推了一推,說道:“水已替王爺加好了,不多不少剛剛好。要我說這個磨墨養性子是極好的,水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墨塊需握得端正平直,用力不可過重,也不可太輕,速度要適中,這每一個要點都暗和了修身養性的道理……”


    李泓暄揉了揉眉心,此時他不但燥熱,頭也跟著痛起來。


    他原本留楊芸兒在身邊,是想好好磋磨一下這個小側妃,以發泄今日未能痛飲之憾,沒想到自己給自己找了個麻煩。


    紅袖添香?溫婉賢淑,那是沒有的事。老先生說教,嚴防死守,倒是更貼切些。


    說要溫書,便一本本幫著找書,隻能溫書,要做什麽別的,直接勸諫,連想吃點夜宵都被說影響學習效果……


    燭影搖紅之下,他模模糊糊間覺得楊芸兒那小巧的身材正漸漸與太傅幹瘦的身板相重疊。接著,恍惚間,他仿佛覺得對方即將舉起戒尺。


    一個激靈下,李泓暄使勁晃了晃頭,將將穩住心神,一把拿起剛被自己推開的杯子,也不顧茶水已涼,直接灌了下去,這才將一身煩躁壓住,酒也醒了幾分。


    他抬起頭,瞪了一眼那個不識相的小側妃,憤憤到:“本王還是先念會書,你一邊候著去。別在跟前晃得本王頭痛。”


    楊芸兒保持溫和的笑,竟也不著惱,規規矩矩行了一禮,端起硯台便走。


    李泓暄心下好奇,隨手抓起桌邊一本書,做起讀書的樣子,眼睛的餘光卻追蹤著楊芸兒的動靜。


    隻見他的小側妃淡定地另找了張桌子,放下硯台,然後起身走到書架前,抬頭仔細看了看,踮起腳取下最上方的幾本字帖,比較了一番,挑出一本回到書桌前。


    然而,鋪開一張紙,用紙鎮壓好,又認認真真磨了墨,然後竟有模有樣的練起字來。


    李泓暄心中堵了一口氣,卻又尋不出楊芸兒的錯來,無法發作,隻得重新將眼神收回書中。


    這一看不打緊,李泓暄發現自己手中竟是一本拿倒了的《中庸》。他眼角瞄了一眼對麵練字的人兒,趕緊將書擺正,試圖看起來。


    然而,此刻他頭腦似有千斤重,哪有半點中正平和的樣子。


    看著看著,人便慵懶起來。


    隨著上下眼皮不斷打架,眼見漸漸彌漫起一片雲山霧海。慢慢地,周公他老人家的身影從雲霧中顯現出來,後麵影影綽綽,還跟著一隊仙女,伴隨著仙樂飄飄,香霧彌漫,環佩叮咚。


    他口中剛想歎一句“妙呀!”,卻聽得耳邊清脆一聲大叫:“王爺,看書不能睡覺!”


    猶如晴天一聲驚雷,李泓暄的身體猛地彈起,他睜開眼,哪有什麽周公和仙女仙樂,自己依舊坐於書桌前,手裏唯有一本《中庸》,書頁上沾著幾點濡濕,仿佛是……仿佛是自己的口水,沾汙了聖賢書。


    “罪過罪過,”他心中默默念叨,同時覺有兩道炯炯有神的目光,正盯著自己。


    李泓暄心下一凜,惶恐地抬頭,發現並非太傅盯著自己,隻是自己後院的小小側妃。


    李泓暄才要鬆口氣,卻聽對麵人正聲勸道:“王爺,念書要出聲,要誦讀。這樣才不容易犯困。”這口氣實在是,有幾分老先生的腔調。


    也許還沒有徹底清醒,李泓暄下意識地以為是太傅命令,條件反射般正襟危坐,開始乖乖誦讀起來。


    楊芸兒看著李泓暄搖頭晃腦誦讀的模樣,覺得這個弟弟竟有如此乖巧可愛的一麵。


    便楊芸兒認真聽了一會,聽到李泓暄再一次讀至:“莫見乎隱,莫顯乎微,故君子慎其獨也。”忍不住有感而發,點評道:


    “中庸真是被書名耽誤了,為什麽要取庸這個字?明明講的是好好的道理,是君子自我約束的極高要求,卻因著這個‘庸’字被後世曲解。比如這個‘慎獨’, 要一輩子做到此要求,真不容易!”


    “你懂什麽,你一個鄉野女子也知曉中庸?”李泓暄被打斷,頗為不滿。


    “王爺,剛才您念經似的讀了五六七八遍,我聽也聽出道道來了。”


    李泓暄依舊不信,強硬地問道:“你知道什麽事‘慎獨’?”


    “簡單來說,就是小時候老師在課堂上一直強調的——老師在與不在都要一個樣呀!用君子身份代入,便是時時刻刻對自己高標準嚴要求。”


    楊芸兒說得興起,也學著搖頭晃腦起來:“就比如今天,王爺您在無人督促的情況下,不貪杯,堅持讀書,真的很不容易呢!”


    楊芸兒朝著李泓暄豎了一下大拇指,報以甜甜一笑。


    果然,被楊芸兒一誇,李泓暄身後隱隱尾巴上翹,但很快,他看著楊芸兒帶著諂媚味道的笑,終究還是醒過神來,冷聲問道:“你小時候還有老師?”


    楊芸兒暗叫不好,今天不但老板喝了酒,自己也陪著飲了幾杯,雖然沒醉,但卻說漏了嘴,好在她腦子轉的快,立馬找補道:“你有上書房太傅,難道鄉下就沒有私塾嗎?我本也有弟弟的呀,雖然家裏不讓我讀書,可我弟弟是被正經送去讀書的。”


    說到這裏,她故意停下,眨眨大眼睛,狡黠道:“我聽聞富貴人家的小姐有女學,女孩子也該讀書的。我想學,便沒人攔得住我。我會偷偷跑去私塾牆角下偷聽。當時家裏人都管不住我,王爺這時候也休想說我的不是!”


    說著,她做出嬌嗔的表情,擱下手中的筆,雙手叉腰,毫無畏懼地看著李泓暄。


    李泓暄見楊芸兒一副不服來戰的樣子,心下暗笑。他想象了一下小側妃學堂偷聽的場景,嘴角不由自主的向上揚起,自家這個小側妃提到學習,就渾身是勁,這話應該是真的。


    楊芸兒麵上做出要強的樣子,心下卻在暗暗觀察李泓暄的神色變化, 估摸下來自己這一關應該是糊弄過去了。


    說到了原生弟弟的回憶,楊芸兒立馬聯想到王美人的弟弟,她眼珠子一轉,試探著說道:“聽說王美人家裏也有一個弟弟,王爺可知曉?”


    李泓暄皺了皺眉,“本王並未聽說。”


    “我聽說王美人這個弟弟在他們母子入王府之前就走丟了,王嬤嬤這幾年都沒有放棄尋找呢,這些都是王美人告訴我的,王嬤嬤可曾求王爺幫忙尋找幼子?”


    “不曾,可能乳嬤嬤不願本王操心吧。”


    “她心疼您是她的事,您幫忙尋找則是您的孝心,難道王嬤嬤還攔著不成?何況找人這種事,於王爺而言,不過一句話的事,若真能找回來也全了彼此情誼呀。”


    李泓暄聽後,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楊芸兒見火候點到了,便不再繼續,她看了看外麵的夜色,乖巧地替李泓暄添了一杯茶,恭敬道:“王爺,時候不早了,妾不在書房打擾您讀書了,要不我還是叫羽墨進來伺候吧。”


    楊芸兒想下班之心已溢於言表,可她選擇退出之時口不擇言又帶了一句勸讀,這下又踩到了李泓暄的尾巴。


    李老板今日飲酒本未盡興,帶著幾分內火,見楊芸兒三句不離讀書,此刻心火又竄了起來。


    剛才自己都困得睡著了,身為伺候主子的側妃,非但不遞上枕頭,反而要強迫自己讀書?這還是自己的女人嗎?


    李泓暄此覺得已是忍無可忍,他啪地一聲將書丟在地上,說道:“今夜不看了。你快來伺候本王更衣!”


    楊芸兒一呆,方才還挺放鬆的心情一下子緊了起來,她心中腹誹,你老婆懷著孩子,還在隔壁院裏休息呢,你幾個意思?


    見李泓暄直直地盯著自己,楊芸兒歎了口氣,心道既然王爺這麽明目張膽,那咱也來一點硬的了,橫豎今晚大家都是喝過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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