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六王爺的乳母,王嬤嬤壯年時曾求了恩典離開王宮,直到六王爺開府,才以王爺乳母的身份回歸,成為王府內院的掌事嬤嬤。


    誰也不知道離開期間王嬤嬤經曆了什麽,隻知歸來後的王嬤嬤少了幾許行走宮廷特有的謹小慎微,多了一些江湖豪橫之氣。


    偏遇到正妃多病,王嬤嬤順勢掌握了王府內宅的實際管理權,把整個王府管得猶如鐵桶一般,自家女兒也成了六王爺身邊第一貼心得寵的王美人。


    在年少心大的李泓暄眼裏,王嬤嬤依舊是當年的慈祥乳母,但整個王府都知道,王爺打噴嚏沒什麽,若王嬤嬤咳嗽兩聲,底下那些個丫鬟仆婦們得哆嗦好幾下。


    麵對新側妃的反擊,王嬤嬤不甘心就這樣繳械投降,因為她手裏還有底牌,那就是她的寶貝女兒——王美人。


    昨晚得知王爺被扶去外書房,王美人便十分乖巧的外書房服侍了一夜,大清早才避嫌回了內院。有了女兒這個助攻,王嬤嬤膽又肥了一圈。


    察覺到新側妃才扯了一下虎皮就有息事寧人之意,王嬤嬤眯了眯眼,臉麵是頂頂要緊的一件事,自己怎可輕易認栽服軟?


    當下王嬤嬤毫不客氣地揚了一下手,扯開了嗓子大聲說道:


    “慢來!王府的規矩向來說一不二。想來您從鄉野上來,還不大了解,需要老奴先給您說道說道這王府的規矩,然後咱再按著規矩行賞。”


    楊芸兒這下也真怒了,自己明明以理服人,點到為止,卻遇到如此厚顏無恥之徒不依不饒,她深吸一口氣,甩掉剛剛還刻意維持的好涵養,眼神淩厲,語調也變得尖銳起來:


    “我雖來自楊氏旁支,也是聖上親封的側妃,換言之,聖上與娘娘都認可於我,我便當得起你家王爺側妃的身份。你口口聲聲鄉野長短,是質疑聖上的判斷,還是瞧不起娘娘的眼光?”


    “王嬤嬤,你口口聲聲的規矩是什麽?難道規矩就等於仗勢欺人,以上壓下麽?” 楊芸兒目光鎖住眼前這個挑事的嬤嬤,“不錯,我是來自鄉野,但這又如何。”她往前走了一步,努力強化自己的氣勢。


    “世上大部分人,包括這院子裏的人,都出身低微,難道我們就不配好好活著?難道隻有出身好的人才配抬頭活嗎?”


    此話一出,院子裏的人都驚呆了 ,從來沒有哪個主子自貶身價,願意與奴才們一起稱“我們”。


    可穿越至此隻有一年的楊芸兒此刻有些上頭,並沒有覺出自己的言論與當下時代有些脫節,還在繼續發言。


    “所謂規矩,是為了大家能夠進退有序,和睦共處。規矩絕不是為了滿足某些欺上壓下之人的私心!”


    此刻場子異常安靜,楊芸兒沸騰的血液終於平緩一些,周遭凝固的氛圍讓她意識到不對,自己初來乍到,並不適合張口閉口人人平等,話說得太超前,無異於作死。


    她忍住了繼續演講訓話的衝動,停下來想了想,決定用一用王府最大的工具人——逃跑新郎六王爺。


    “王嬤嬤。規矩不是用來顯擺你個人的地位,而是為了王爺,也是為了王府所有人。尊卑有序,是為各司其職,而不是互相欺壓傾軋,把府邸搞得烏煙瘴氣,人人自危吧!”


    楊芸兒的語調恢複了之前的平和,盡量把道理講得接地氣一些,為自己方才的超綱發揮找補。


    “王府代表的是王爺的臉麵,而王爺的臉麵也是聖上的臉麵,娘娘的臉麵。你一個老嬤嬤仗勢欺人,逼迫聖上親封的側妃,是要逞一己之強,讓世人看輕六王府,還是用自己的乖張行為佐證王府對於聖上的旨意陽奉陰違?用包括王爺在內所有人的臉麵為你的個人威風陪葬?”


    整個場子依舊鴉雀無聲。


    原本,王府裏有王嬤嬤這麽個母夜叉把著,大家平常的日子並不好過,老實的隻能認命,而一些滑溜的,瞅著各種縫兒上躥下跳,弄得府裏越發敢怒不敢言。


    大家也曾向往著先生們說的清明世道,但先生們說的拗口,聽不明白,越發覺得自己卑賤,命不值錢。


    大家恪守規矩,卻從來沒有細想規矩是什麽,隻覺得聽上麵的話就是規矩。


    方才新側妃的話初聽有些大逆不道,可後麵幾句大家倒是漸漸聽懂了,側妃在罵王嬤嬤仗勢欺人。貶損了共同的敵人,這是加分項。大家雖然麵上不敢表示,但心裏暗暗開始偏向側妃。


    感受到場子裏氣氛微妙的變化,楊芸兒選擇適可而止:“一大清早的,大家都等著領賞錢,王嬤嬤你要說王府的規矩什麽時候不好挑,非要攔在這個點,看來你不但和我過不去,也和大家過不去呀!”


    雖與這個時代尚有幾分隔閡,但楊芸兒相信金錢的誘惑是古今通吃的。王嬤嬤這樣的豪奴可能不在乎小錢,但底下這些仆婦還指望著新主子的見麵禮呢。


    果然,人群中一個不起眼的中年嬤嬤豁得一聲閃了出來,似笑非笑地向王嬤嬤福了一福,堆著笑說道:


    “我說王姐姐呀,側妃畢竟是新主子,未來也是王爺心尖上的人,是奴婢們將來的仰仗,日子還長,您老不必這麽著急教規矩呀。”


    王嬤嬤本就氣急敗壞,眼看著居然有人敢反水駁自己的麵子,火蹭一下就上來了,不由心下一橫,決定直接來狠的,快刀斬亂麻,畢竟王府是自己的主場!


    “側妃好口才,但不要讓老奴難做!王爺的脾氣想來側妃還不了解,但老奴是最清楚不過了。”


    隻見她麵露狠色,說著用眼神示意,邊上一老媽子立馬會意,伸手取過小丫鬟手中那碗湯,快步上前,作勢就要強灌。


    說時遲,那時快,“楊芸兒”突然暴起,踏步上前,直麵迎著那送湯的嬤嬤,抬手搶過碗,然後哐當一聲,重重砸在了地上。


    一連串動作一氣嗬成,眾人尚未反應過來,碗已經碎成了一地渣,避子湯撲灑在青磚地上,瞬間化作一灘汙漬。


    端藥的小丫鬟原本聽著側妃的激情演講有些入神,突然被拿走藥碗,先是一驚,後聽得哐當一聲,不由一呆,好在馬上反應過來,藥碗不是砸在自己手裏,中間還有一位轉手的嬤嬤,若清算起來,自己應不是首當其衝被責罰的那個吧。


    想到這裏,這小丫鬟又鬆了口氣,悄悄往外圍縮了縮身子,試圖離火線再遠一些。


    楊芸兒在現代練過跆拳道,遇到危險會下意識反擊。剛見到來者不善,想都沒想就抬手就上去了。


    雖說楊芸兒一開始隻是本能的反應,可她的三觀到底被震蕩了一下。


    這裏的豪奴竟敢如此囂張!她那頗為自豪的口才在這個時代根本不起作用!


    楊芸兒心裏也別上一股勁頭,要玩就玩個痛快的,她一個上步,左手拉住了眼前嬤嬤的右臂,準備來一記過肩摔,狠狠教訓一下這些仗勢欺人的東西。


    可就在此時,對麵院門人影閃動,楊芸兒身形一頓,停了一息,便突然向後倒去,手正好支在碎碗邊上,隻聽一聲清脆的慘叫,這位新側妃,像換了個人似的,竟柔柔弱弱地哭了起來。


    前一刻還如狼似虎,此時卻趴地上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樣子,哭得梨花帶雨,新側妃的轉變如此突然,王嬤嬤及其手下都愣住了。


    在王嬤嬤身後,六王爺李泓暄已經大步走進了院落。


    楊芸兒是正對著院門站立,十分及時的看見了大boss的光臨。憑借學霸絕佳的反應速度,在發難前的最後一刻,瞬間改變戰術。到底是法治社會培養出來的,楊芸兒不喜歡打架。但她於電光石火間突然聯想到了上輩子看過的各種網絡小說以及網紅劇。


    因此楊芸兒放棄了硬拚武力,果斷選擇二十一世紀著名不要臉招數——碰瓷。演技這種東西,逼一逼,總會上身的。


    不要臉對無底線,這是跨越時空的絕配。


    “側妃莫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不知情的王嬤嬤為了自己的麵子,還在繼續耍橫,卻被一個清冷的男聲喝止:


    “你們在做什麽!”


    眾人一驚,回頭隻見一個清秀挺拔的身影立於晨曦之下,正是被雙方當做吵架借勢工具人的六王爺李泓暄本尊——這才是王府的正經主子啊!


    迎著大部分人目瞪口呆的表情,李泓暄快步走入院子當中,臉色陰沉。


    昨天接親開始,他心情一直不好。太子哥哥死得不明不白,他總覺和楊麗妃及楊相國脫不了幹係,但又找不到任何證據。他不願意娶楊氏女,可又拗不過父皇的旨意。故而昨夜有意借酒醉羞辱新側妃。


    今天尚在睡眼朦朧間,下人來報,他的新側妃院子裏鬧了起來。


    自己本是慵懶愛睡懶覺的性子,被人勸著,不得不匆忙趕來,還帶著一股起床氣。


    王嬤嬤沒有想到六王爺來得那麽早,一時間心跳都漏了一拍。但畢竟是慣會使眼色的老奴,很快便換上了一副關切慈愛的麵孔,刻意表現出自己和這奶兒子的親近:


    “啊呀,爺昨日飲多了酒,怎麽不多歇會兒,當心身子。這裏有老奴伺候著呢。”


    說著王嬤嬤故作關切地朝王爺看去,見王爺目光帶著詢問,立馬堆笑繼續說道:


    ”側妃新入府諸多規矩不熟悉,老奴正在與側妃說道,不料側妃嬌貴,惱了老奴,不過是有了一點誤會,老奴怎敢和新主子計較,都是老奴處置不周,過於心急,驚擾了王爺。”


    說著王嬤嬤又轉過臉對楊芸兒微微一福,用一副恨鐵不成鋼的口氣,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娘娘莫要急躁,這王府裏的規矩總是不能錯亂,還需老奴慢慢說與娘娘知曉。”


    楊芸兒心裏冷哼數聲,堪堪壓下一腔不滿,打起精神,一聲不吭,慢慢撐起身子,捂著右手,仿佛十分吃力的樣子,這個動作恰好展示了手上被瓷器劃傷的血跡。看來自己演技還不夠純屬,一不小心假戲真做成了苦肉計。


    身後的陪嫁丫鬟碧桃見狀,立即配合的驚呼一聲,“呀,娘娘見血了,快拿帖子去請太醫。”


    楊芸兒心道,既然都已經上了苦肉計,那就繼續吧,於是脆生生抽泣道,“等一等,不礙事。沒得新入府第二日就大鬧著見血要請太醫的。”


    見楊芸兒這樣,楊嬤嬤使一個眼色,四個陪嫁丫鬟開始分工合作,叫喚著找藥的找藥,哭訴王府遭遇的哭訴,碧桃則繼續一個勁苦勸,幾人合起來演了一場悲切切受壓迫的苦情大戲。


    李泓暄並不習慣應對哭唧唧的女人,何況還是一群,不耐煩的皺起了眉頭。


    王嬤嬤想到自己剛才跋扈上頭,被奶兒子撞見,心裏多少有點七上八下,此時不敢造次,斟酌著用言語勸道:


    “想是姑娘們太嬌貴,初來王府不識大體,待日後老奴慢慢調教就是。”


    楊嬤嬤一聽這話越發不著調,挺身上前正要親自下場,卻見楊芸兒暗暗朝自己擺了擺手,飛來一個製止的眼神,心下一轉,生生將話頭吞下,繼續冷眼旁觀。


    這時,楊芸兒扶起碧桃的手,緩緩站起,衝著六王爺盈盈一拜,悲戚戚地說道:


    “我隻是一介弱女,禦賜婚姻,豈敢違逆,不過是尊父母親長之命,為君執帚。昨夜我已心知王爺不喜於我,但既為君婦,必然事事以君為先。若王爺不喜我服侍,我亦不敢有怨,自當閉門清心度日,默默為王爺祈福。可今日這些仆婦鬧得如許之大,非但將新婚夜王爺逃離之事鬧將開來,還故意選眾人見禮時強逼我喝避子湯,凡事總有個度,我已知王爺心意,本不該抱怨,但王府仆婦行事卻太過乖張,口口聲聲稱替王爺行事,卻不曾體諒王爺苦衷,此事若鬧將出去,驚動聖上,豈不是陷王爺於不孝,何苦來哉?”


    楊芸兒聲音清脆,口齒清晰,體態楚楚可憐,言語卻又頭頭是道。


    李泓暄臉色尷尬,看著眼前女子兩眼紅腫,眼下烏黑一片,想是昨晚哭得狠了。腦海裏浮現出昨晚自己酒氣威逼之下,眼前女子哭泣躲閃的身影,心裏湧上幾分不忍。


    自己本不是蠻橫無理之人,可一想到眼前小女子姓楊,不由再次硬了心腸,緩緩說道:“你不必多心,看來是嬤嬤處置不當。這陣子你且多歇息,不必侍寢,湯不用喝了。”


    幾句話雖依舊冷心冷麵,但在楊芸兒聽來,已比昨晚連續問候楊府十八代祖宗時溫和許多,心想這個小王爺還算是聽得進道理的,心裏的不平之氣略略散去幾分。隻要不是那種一味蠻橫的,未來就有溝通的餘地。


    邊上楊嬤嬤見著場麵略微緩和,趕緊堆笑著上前:“王爺想是還未用早膳,快進去與娘娘一起用了吧。”


    “不必了,本王今兒有事。隻是來看一眼。”說著轉身便要離開。


    李泓暄走到門口,聽到身後女子並沒有動靜,不自覺停住了腳步,沒由來皺了一下眉,停了一會,身後依舊靜悄悄,心中又莫名湧起一股氣惱,便回頭說道:


    “正妃身體有恙,你今日不必去敬茶了。”


    “妾身記下來,恭送王爺。”眼前女子清脆聲音響起,不卑不亢。


    李泓暄一愣,轉過身去,略停了一停,最終快步離開了院子。王嬤嬤則急忙帶人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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