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走進一中的時候,天下起了小雨,驅散了夏日的燥熱。


    校園頓時起了一層薄霧,靜謐而舒適。


    薑鹿獨自走在林蔭大道,感受著雨滴落在臉上的暢快,大口大口呼吸著被雨水衝刷過的新鮮空氣。


    即便到現在,她依然覺得校園是親切而熟悉的,如果不是因為丁鴻,自己和一中都會有個更好的結局。


    這會,丁鴻被憤怒的家長圍毆之後,正一個人坐在小湖邊的亭子裏整理衣服。


    就是當初薑鹿把徐慕踢下水的那個小湖。


    他把衣服扣子重新扣好,摸了摸臉上被揍的地方,沒忍住疼,倒吸一口氣發出“嘶”的聲音。


    身上被揍的地方太多了,他簡單看了下,沒有再管。


    便在此時,薑鹿旁若無人地走了進來。


    看著眼前的丁鴻,她腦海裏都是前世的一幕幕場景。


    那個下雨天,瘦弱的她被一群人打倒在地,書包裏的書本散落一地,身上沒有一處不痛的,咳出的血很快就被雨水衝走;


    地下室的那段日子,老薑東躲西藏、偷偷摸摸回來,從身上掏出幾個棒棒糖。


    “快藏起來鹿鹿,別被人發現了。”


    她剛接過,追債的人就進來了,把老薑身上僅剩的幾十塊全部搶走。


    棒棒糖被人踩了個稀碎。


    老薑顧不上那些錢,趴在地上用手死死護住碎糖。那些人走後,他見糖還幹淨,露出了些許微笑。


    他們父女倆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第二次高考。送考路上,老薑邊騎電動車,嘴裏邊淌著血。


    一陣風把血滴吹到薑鹿的臉上。


    她摸了摸,腦子一片空白,下一秒就重重摔在了地上。


    她起來了,老爹卻再也沒起來。


    太平間裏,她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地看著麵前已經蓋上白布的老薑,痛得哭不出來。


    她說:“老爸,我想吃棒棒糖了。”


    “你帶我去買好不好。”


    回應她的,除了靜默還是靜默。


    她如何不恨?


    她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重生,就隻為了這一刻!


    丁鴻抬頭看了薑鹿兩眼,繼續低頭整理褲子。


    “全國狀元居然會到我這小廟裏來。怎麽?想來看我笑話?”


    “是。”薑鹿表情冷漠,“來看你是什麽下場。”


    “下場?”丁鴻冷笑,“我能有什麽下場?”


    “隻不過是今年高考成績不行而已,來年還可以再考!”


    “就憑一中的底蘊,我丁鴻想翻身…”


    “你沒機會了。”薑鹿平靜地打斷,“今天便是你身敗名裂之時。”


    丁鴻先是微微皺眉,隨後又不屑地哼了一聲。


    “你未免太小看我。我丁家幾代人的積累不是你能想象的。這事傷不了筋骨。”


    “倒是你薑鹿,你以為考了狀元就能跨越階層?不可能的。你該窮,還是窮!”


    “踏上了社會,你還是比不上丁瑤…”


    “丁峰已經都招了。”薑鹿說。


    短短幾個字,讓丁鴻如遭雷擊,瞬間瞳孔放大、身子僵住。他回過頭驚愕地看著薑鹿。


    從他的臉上第一次看到了恐懼。


    這麽長時間,他確實沒有關注過丁峰,好像的確很久沒聽到丁峰的消息了。


    難道真的出事了?


    丁鴻半信半疑掏出手機撥打電話。一開始不接,丁鴻表情還是輕鬆的。


    但是連打了十幾個都不接,他就越來越急躁。


    最後,第20次撥打不接。隨著“草”地一聲,手機被重重地砸在地上。


    薑鹿依然平靜如水。


    丁鴻感覺身子發軟,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


    半晌,他才微微抬起頭,臉上終於不淡定了,一個奇怪的念頭在腦中縈繞。


    “你莫非…當初是故意交白卷的?”


    “不…不可能。”丁鴻立刻否定自己,“你交白卷的時候,我分明還沒有…”


    “你怎麽可能提前預料到!”


    說話間,寧安如已經帶著警察站在了湖對麵。薑鹿看了一眼對麵,說道:“你沒必要知道了。”


    “從保送那件事情開始,你的下場就已經注定。”


    “這事你不能怪我!”丁鴻突然大吼,似乎隻有提高嗓門,才能掩飾內心的不安。


    “你明明可以考上更好的大學,為什麽就不能大方些,把資源拿出來共享!”


    “你為什麽不肯聽我的話!我可是校長!”


    “不管你現在多風光,在我看來你就是自私的人!”


    薑鹿嘲笑道:“老丁,事到如今,你還是這麽顛倒是非。”


    “這名額你若是給了好學生,我自然不會說什麽。可你卻給了丁瑤。她配嗎?”


    “說得冠冕堂皇,不過成全你自己的私心罷了。”


    “況且,那是我的東西。我可以給,但你不能搶。”


    話落,二人都沉默了。


    亭子外頭,小雨還在淅淅瀝瀝下著,打在水麵上出了個泡兒,就不見了蹤影。


    寧安如等人看到了亭子裏的二人。說話間,已經來到了跟前。


    丁鴻沒有逃跑。


    他知道無處可逃。


    警察向丁鴻出示了相關文書,一人一邊就要將他架走。


    “等等!”臨走前,丁鴻突然喊了一聲。他沉默了兩息,轉頭用餘光捕捉薑鹿。


    “薑鹿,不管你信不信,我曾經…真的以你為榮。”


    “高二那年,你把那群目中無人的天才們按在地上教訓的時候,真的很痛快,很解氣。”


    “作為老師,沒有任何語言能形容我那時的激動。”


    薑鹿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看不出是信還是不信,“也許吧,可當你帶著門第之見看我、看待學生的時候。”


    “你就不配為師了。”


    “嗬。門第之見?”這一次,丁鴻把目光轉向了一旁的寧安如。


    “你以為寧安如比我好到哪兒去?”


    “你還不知道吧,她可是京曦寧家的大小姐,門第之見隻會比我更深。”


    “等你沒了利用價值,照樣會被拋棄。”


    說完,丁鴻就被警方帶上了車。


    遠處匆匆趕來的徐慕和丁瑤看到了這一幕。丁瑤撕心裂肺地去追趕警車,最後摔倒在了雨中。


    徐慕攙起所愛之人,把肩膀讓了出來。


    此間事了,薑鹿離開一中。走出校門,從徐慕兩人麵前經過。


    “站住!”徐慕叫道。


    “何事?”


    “你幹的?”


    “他咎由自取。”


    丁瑤緊緊抓著徐慕的:“慕哥哥,我爸被抓了。我們丁家可能大禍臨頭,你不會離開我吧!”


    “自然不會。”徐慕堅定地說,“伯父隻是暫時接受調查,又不是罪名成立了!”


    “以伯父的背景,定然無事。”


    隨後,徐慕轉向薑鹿:“退一萬步,即便伯父真的出事,丁家的家底還在。”


    “瑤瑤依然還是錦衣玉食的大小姐,依然和我相配。我們倆依然會是顧辭遠和甄沁。”


    “所以我絕不會重新選擇你,薑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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