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北的天總會是帶些冷意的,哪怕是已經入了五月。薄霧籠罩著麵前的城池,叫人看不著真切。


    長風呼嘯而過,傳去兵戈相交的聲音。


    原本還有些熱鬧的突厥城,如今幾乎都傳不出來聲音。


    突厥皇宮的大殿上,老皇帝整個人已經瘦得不成樣子了,幾乎是沒有好氣出了。


    他聽著底下人的匯報,麵色漲紅。


    等人走後,他一下將桌上把玩的玉石,一下往大王子身上丟。


    可他已經沒有力氣了,那玉石直直地墜下,壓根沒離桌案上多遠。


    “要,要不是你。本王怎麽會讓他們,殺了,殺了自己兒子!咳咳...”


    突厥王如今都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了。


    如今,大啟太子的軍隊,都已經駐紮在了城外,虎視眈眈。


    那他們原本以為瘦弱地不堪一擊的大啟太子,卻一刀一個。


    將他們突厥驍勇善戰的勇士都給斬殺在馬前。


    簡直是恥辱!!


    大王子低下頭來,聽著自己父王的話,竟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他是自私自利,當初將老三送過去,便是抱著這個念頭。


    隻是他沒有想到,大啟竟這般的難打。


    冬日裏他們便已經集結了兵馬,隨時應對大啟的來戰。


    可沒有想到,那些大啟的軍隊竟然就這般硬生生地給拖到春日裏才來。


    才來無聲無息,如鐮刀割肉一般,硬生生搶奪了他們幾座城池。


    如今,更是已經兵臨城下,打到他們的老巢來了。


    就連大王子如今也在思索,當初將老三殺了的這一招,到底是做錯了還是沒有做錯。


    隻是...


    大王子看著座椅之上幾乎都要喪失半條命的父王。


    垂著眸陷入了沉思。


    父王得罪了大啟,這是明眼可見的事。


    可他作為突厥大王子尚且沒有同大啟有過任何的不對付。


    若是...若是他這一回背叛突厥,將大啟的軍隊引入突厥城內。


    大啟的太子殿下會不會看在他尚且有功的份上,封他個大王做一做。


    這個想法叫大王子渾身上下的血液都沸騰了起來。


    就算是突厥王再怎麽斥責他,他都左耳進右耳出的。


    等他回了自己的營帳之內。


    大王子立馬找了自己信得過的奴仆,修書一封,從密道出城送到了大啟太子的手裏。


    裴知宴捏著手中薄薄的信,在燭光的襯托下,笑得有些瘮人。


    “你是說,這是你們大王子親自寫的?”


    奴仆戰戰兢兢:“回,回大啟殿下,是這樣的。”


    裴知宴倒是無所謂地笑了笑。


    在他看來,無論有沒有這一封信,打入突厥城內已經成了必然。


    隻是,若是那大王子這封信是真心實意的情況之下。


    裴知宴也願意少花一些時間,畢竟,他還想趕回京城,看看他那一雙兒女呢。


    裴知宴掃了他一眼。


    “你們主子怎麽能保證,這不是詐?”


    侍從張了張嘴,臉色漲紅,一時之間卻說不出緣由來。


    他一下跪在了裴知宴的麵前。


    “大啟國力威望,我們主子不過是想求一條活路罷了。殿下您若是不信,那我家主子可以先將城牆之上的弩手給殺了,迎大軍入城。”


    弩手...


    裴知宴如今遲遲沒有攻城,便是知曉,那城牆之上有數個的長弩。


    若是硬闖定能取勝,可裴知宴不願犧牲這麽多的士兵。


    於是一直耽擱到了現在。


    聽著侍從的話,裴知宴眸色動了動。


    “既然如此,明日醜時三刻,你主子若是能將那些長弩盡數丟出城池,那這一樁買賣,我們做了。”


    侍從聽著裴知宴的話,似乎還想說些什麽。


    可裴知宴揮了揮手,他一下就被堵住了嘴,原路給送了回去。


    而旁聽了全部的曲副將,卻在一旁皺著眉頭思量這件事情的可行性。


    他思忖著上前來。


    “殿下,可需三思,微臣怕這著實是有詐。”


    裴知宴麵上沒有其他的神色,他淡淡地,將麵前的茶盞往前推了推。


    “不急,且先喝茶。等到了明日便知曉了。”


    曲副將無法,隻能聽從裴知宴的命令。


    隻是,裴知宴又如何會是隻有一套計謀的人。


    早就在大王子派來的人回去時,他便著人偷偷跟在那侍從身後了。


    城門一直沒有開過的痕跡,定是有密道能通往城內。


    若是能夠先將一部分人送到城內,那勝算又便大了一些。


    隻不過這些事情,裴知宴並沒有告訴旁人,便是副將曲將軍,他也同樣沒有告訴。


    次日醜時,天灰蒙蒙地,像是蒙上了一層陰影。


    大啟派出來的將士們,死死盯著那城牆之上。


    良久的沒有任何動靜,就在他們都有些麻木的時候,突然城牆外的地上有一陣又一陣的聲響。


    為首的先鋒眼睛瞪大了,瞧見那弩手和長弩,皆被人給推了下來。


    先鋒喉嚨有些發緊,擺了擺手,便有一隊人從昨日發現的密道之中走了。


    不消片刻,城門從內被推開。


    燃燒的火把霎時亮起,將整片的天都亮堂了。


    突厥王尚且在睡夢之中,便被自己的好大兒子給割了腦袋。


    拎著滴著血的頭顱,拿著去向大啟的軍隊招降。


    白晝的陽光灑滿整個突厥王宮,與大啟截然不同絢麗多彩的風格。


    卻叫為首的裴知宴更為歸心似箭。


    大啟的將士們駐紮在營帳內多時,如今乍一見突厥的富貴,眼一紅。


    裴知宴隻交代了幾句,就叫底下的士兵將突厥王宮裏的珍寶都搜集了起來,除去珍貴至極之物,剩餘的幾乎叫他們私下裏全部分了。


    那些得到了賞賜的士兵們都紅了眼,高呼著大啟萬歲。


    而突厥大王子,縱使是再不甘願,可看著大啟的鐵騎,卻絲毫沒有反抗的權力。


    裴知宴睨他:“大王子可願意同孤一道回京城?”


    大王子心一顫,可他絲毫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他扯開一抹僵硬的笑。


    “自,自然是好的。”


    裴知宴滿意地頷首。


    他交代了底下人,叫他們好好休整。


    十日之後回京。除此之外,裴知宴還將一文一武兩個官員留了下來,暫管突厥。


    夏日遲遲,卉木萋萋。


    京城之中的海棠花盛開,叫女郎們都忍不住出門賞花遊水。


    東宮之中,林今絮早早得到了消息,說是殿下帶領著軍隊已經快到了京城周邊了。


    就在這幾日之中會回京。


    林今絮看著自己這三個兒女,挨個親香了一下。


    裴知宴上戰場地這半年,一對小兒女都長成了粉雕玉琢的可愛模樣。


    便是抱出去,都會被外人誇成觀音座下的金童玉女。


    倒是誇得林今絮這個母親都不好意思了。


    毋庸置疑,這半年來,京城之中風頭最盛的夫人,唯林今絮莫屬了。


    尤其是前方戰事的喜訊一個接著一個的傳來。


    林今絮對著鏡,整理著自己的發髻。


    生完孩子之後的林今絮,仿佛更美了。整個人周身都縈繞著柔軟的氣息。


    忽然,窗外淅淅瀝瀝落起了小雨。


    夏日之中並不少見,可突然,一道銀光色閃電撕裂了天空,小雨漸漸轉大,雷雨嘩然,震得窗牖都在吱吱作響。


    林今絮先是被嚇了一跳。


    可下一刻,在這大雨之中,她似乎都能聽見馬蹄的聲響。


    她有些呆愣地看著窗外,便是連眼睛都不敢眨了,隻覺得那聲音像是她憑空臆想出來的。


    林今絮躊躇了下,沒有喚人,自己尋了油紙傘便想出去看看究竟。


    門一開,便有雨襲人,林今絮牽起裙擺,就想要走下去。


    可就在她低頭的一刹那,她看見了一雙黑靴,踏雨而來。


    林今絮心中沒由來的一跳。


    她幾乎都不敢抬頭去看,卻在下一刻撞進了冰冷的盔甲上。


    屋簷上雨滴墜成串珠子似的往下落。


    林今絮整個人卻被擠壓到在了門上,沉重的呼吸噴在她的脖頸,叫她癢癢的。


    可林今絮如今卻不在乎這些了。


    她整個人被裴知宴包裹著,連木門都發出嘎吱的響聲。


    方才換新的衣裳,如今也沾染上了水汽。


    雨水斜著漂了進來,弄濕了林今絮梳好的頭發。


    裴知宴低下頭來一看,嬌嫩的美人發絲帶水,嬌怯如水的目光直直盯著他。


    平白叫他想起了第一日見到林今絮時候的光景。


    當初,他以為自己隻是一時興起。


    可卻沒有想到,在他將外袍披在她身上的那一刹。


    日後,便要替她遮蓋萬千的風雨。


    裴知宴眸色如炬,他彎下身來,親吻在她的額間上。


    聲音暗啞。


    “孤,回來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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