簌簌飛雪悄然落下。


    林今絮伸出手來,接住了一朵六出花。


    隻是等她低頭的時候,雪花便在手心之中融化了,隻留下了一灘水。


    如今已經冬末了,這也應該是今年的最後一場雪。


    林今絮出神之際,她背後一重。


    側過頭來,發現是裴知宴將厚重的雪白狐裘披在了她的身上。


    林今絮一轉過頭來,手就被裴知宴給握住了。


    他小心翼翼地搓了搓。


    “怎麽忘記將鬥篷披著便出來了。”


    林今絮笑了笑:“瞧著外邊有雪,就出來看了看。”


    屋子裏的酒正溫著,林今絮有孕喝不得,是為了裴知宴準備的。


    他們二人進了屋子裏,將窗牖打開了一半,正巧能瞧見外邊院子裏的雪景。


    赳赳在一側坐著,安靜地看著他們。


    如今,赳赳前段時日剛辦了滿歲宴,承乾帝也與當初滿月宴的時候一樣,親自來看了自己這個小皇孫。


    林今絮原本還在擔心,赳赳一歲了還不會說話。


    可等他抓周時,抓到的竟是承乾帝放在其中的玉佩時。


    眾人幾乎都忘記了小皇孫一歲還不會說話的事,左一句恭賀,右一句奉承,聽得林今絮這個做母妃的,麵上緋紅一整日都沒有褪去。


    林今絮將思緒收回,她看了一眼赳赳,輕聲問。


    “可餓了,要吃些奶?”


    她當初就發現了,赳赳極為聰明。


    便是大人說的話,他似乎都能聽懂。


    還會點頭或者搖頭地對他們的話作出反應。所以,便是赳赳如今還不會說話,林今絮倒也沒有萬分的著急。


    果不其然,她說完之後,赳赳搖了搖頭。又一臉嚴肅地看著他們麵前擺著的酒壺。


    壓根不像個一歲多的小娃娃。


    裴知宴不樂意她將所有的目光都放在赳赳的身上,縱使他也是他的兒子。


    裴知宴拉過了林今絮的手,一下就將林今絮的目光轉移到了自己的身上。


    “父皇說,再過一個月,便要出發了。”


    林今絮唇瓣動了動:“這麽快?”


    她低下頭來看著自己圓鼓鼓,有時還會鬧出一些動靜的肚子。


    眉眼之間閃過一絲擔憂。


    糧草早就在秋末冬初的時候,便一批一批給運過去了。


    但作為承乾帝親封為主將的太子殿下,卻遲遲沒有帶著軍隊動身。


    別說是突厥了,便是大啟的朝堂之內,都不知曉承乾帝與太子殿下這究竟是要做什麽。


    隻是無數的折子送上去,最後都沒有任何聲音出來。


    林今絮便是在東宮之中,也聽過了那些流言。


    她大概能猜到,裴知宴即將會上戰場。


    卻沒有想到,隻有一個月的光景了。


    林今絮低垂下眸來,摸了摸自己鼓起的小腹。


    若是有可能,她還是希望,這一次生產的時候,能有裴知宴陪在身邊。


    她知曉,裴知宴就算在東宮,也隻能在外邊等著。


    可隻要他在,她心裏便安定。


    林今絮的失落,裴知宴自然是察覺地一清二楚。


    他抿了抿唇,將目光落在了林今絮的小腹之上。


    如今,便是說再多也無用處。


    隻能期待這個孩子是個疼他們母妃的,能在這個月趕緊出來。


    於是,在太醫再一次來把脈之時。


    林今絮大概問了一下,腹中的孩子會在什麽時候發作。


    太醫給的答案著實是模棱兩可。


    畢竟雙胎不同於普通懷孕。


    如今,便是太醫署最為權威的太醫來,也不能給林今絮一個保證。


    隻能摸著長須,斟酌著開口:“若是小主子想早些見到殿下與娘娘的話,這個月末便需要開始準備著了。”


    這個月末。


    林今絮聽到這個話,眼睛微微一亮。


    裴知宴告訴她,他們出發應該是在二月初七、初八時候的光景。


    若是這個月能生下,太子殿下還能多看幾天的孩子。


    林今絮將太醫送走之後,獨自一人坐在軟凳之上,撫摸著小腹。


    她輕輕開口,滿是無盡的溫柔。


    “孩子,乖乖在這個月就出來吧,你的父王和母妃,迫不及待想見你了。”


    不知是不是林今絮多想,在她說完這句話的時候,肚子裏的孩子踹了她一腳。


    力道大地驚人,便是林今絮都有些沒反應過來。


    她側過身來,牽著尚且懵懂的赳赳,將他的小手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赳赳,你是哥哥,日後,定要保護好他們,可好?”


    赳赳抬起頭來,似乎是在思考林今絮的這一番話。


    林今絮也沒有想要他有什麽其他的反應。


    就在她將要放棄了,要將赳赳的手放下之後。


    赳赳張了張嘴,生疏至極地開口。


    “妹...”


    “妹妹。”


    林今絮屏息住呼吸,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麵前的兒子。


    林今絮唇瓣止不住地顫動著,她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了。


    她扶住赳赳的肩膀,忍不住地催促。


    “赳赳,你方才說的是什麽?”


    赳赳黑白分明的瞳孔看向林今絮,他慢慢咧開一個笑臉。


    就在林今絮有些難過,卻又高興的時候。


    赳赳又再度開口。


    “娘。”


    這一聲,林今絮聽得一清二楚。


    她忍不住了,不顧侍女的勸阻,親自將赳赳抱在懷裏。


    林今絮蹭了蹭他柔軟的小臉。


    當初沒有想到,她這一胎兒會來的這麽快。


    對於赳赳,她內心是略微帶了些愧疚的、


    就連赳赳之前還不會說話,林今絮甚至都將這個歸咎成自己的原因。


    可如今,她親耳聽到赳赳喚了她娘。


    裴知宴進來的時候,被這個場景嚇了一跳。


    大著肚子的林今絮,懷中還抱著已然不輕了的裴景嶽。


    裴知宴以為出了什麽事,急忙走上前去,想從林今絮的手中將孩子給接過來。


    隻是,林今絮側了側身,不叫裴知宴動手。


    裴知宴一愣,蹲下身來,看了看赳赳,見他應當是沒有出什麽事。


    才鬆了一口氣,看向林今絮,他溫聲道。


    “怎麽了?你如今懷有身孕,赳赳還是孤來抱吧。”


    林今絮麵上閃過一絲不願,可耐不住裴知宴勸得久了。


    林今絮隻好將赳赳放在了裴知宴的懷中。


    她抬起頭來,裴知宴這時候才發現,林今絮的眸中閃爍著淚光。


    “赳赳方才,喚了我娘親。”


    林今絮的話語之中帶了些哽咽,可她的話,叫裴知宴也閃過一絲驚訝。


    他略微錯愕地看向了懷中的赳赳,有些不可思議。


    “當真?”


    林今絮猛地點了幾下頭,這種事情,她怎麽會說謊。


    她側過頭來,擦了擦眼角的淚。


    當初赳赳的周歲宴會上,她不是沒有聽過有貴婦人在背後說赳赳如今還不會說話的事情。


    可她作為娘親,卻無法替他辯駁。


    可如今,赳赳終於說話了。


    林今絮心中激動地幾乎都要說不出話來了。


    而裴知宴,低下頭來與赳赳對視上,他小心翼翼哄著懷裏的兒子。


    “赳赳,都喚了娘親了,再喚一聲父王吧。”


    可沒想到,赳赳將腦袋瞬間埋在了裴知宴的胸膛裏,絲毫不給自己父王麵子。


    便是林今絮瞧見這副場景,先前的難過都消散了,唇角也掛了一絲的笑意。


    林今絮看向裴知宴,稍稍挑了眉:“看起來,赳赳還是更喜歡他娘親才是。”


    裴知宴沒有說話,他唇角帶著淡淡的笑意,視線卻落在了林今絮的小腹上。


    當初林今絮懷赳赳的時候,他沒有在身邊,自然是不知曉林今絮你那時候的肚子究竟有多大。


    可如今,裴知宴看著,倒是覺得有些心疼林今絮了。


    他用空出來的那一隻手,握著林今絮的手,摩擦了下她柔軟的手背。


    “這一胎生完之後,咱們先不生了。”


    林今絮抬頭,看向裴知宴,精準從他眸中捕捉到了心疼。


    她低下頭來,摸了摸隆起的小腹。


    懷孕的苦楚,她都已經嚐到了。


    可貴為太子殿下的裴知宴,就算在第二天需要上早朝的時候。


    也會在她半夜腿抽筋時,替她揉腿。


    在她手腳都腫脹時,心疼地都紅了眼眶。


    對待外人沒有絲毫情緒的太子殿下。


    在她和孩子麵前,卻是一個有血有肉,情緒波動巨大的人。


    這樣的太子殿下,她甘願給他生孩子。


    林今絮抬起頭來,笑麵盈盈。


    “那殿下忍得住?”


    懷孕的這幾個月,林今絮原本不知曉是雙胎的時候,也沒有縱容裴知宴鬧她。


    等知曉自己肚子裏是雙胎之後,別說是林今絮了,便是裴知宴自己也知曉,隻能憋著。


    他們已經許久沒有親近過了,有一回林今絮半夜醒來,看著裴知宴坐在床邊一側看著她。


    眼神像極了從沒有吃飽飯的餓狼。


    裴知宴見不得林今許這麽嘲笑自己。


    他低下頭來,在林今絮的脖頸上蹭了蹭。


    嗅得她一身的奶香味。


    裴知宴眸色之中閃過一絲猩紅,可卻被他極好的壓製了下來。


    “到時,孤準備腸衣。”


    林今絮聽見那兩個字從裴知宴嘴中肆無忌憚的說出,她一下臉色張紅,退了一步。


    唇瓣囁嚅著,竟是什麽話都說不出口。


    裴知宴輕笑了一聲。


    這之後的事情,之後便再說。如今不過是過過嘴癮罷了。


    隻是,他今日過來,著實是還有一件事要說的。


    裴知宴抬起頭來,看向林今絮的時候,眸色之中閃過一絲的愧疚。


    “絮兒,父皇讓孤提前一周走。”


    二月初一。


    林今絮聽著這一句話,眼神之中閃過一絲慌亂。


    “那豈不是,隻有...”


    林今絮的眼睛一下就紅了。


    她撫摸著自己的肚子。


    裴知宴也不知曉應該如何勸慰她了,隻輕輕將赳赳放在一旁,伸出手來將林今絮攬入了自己的懷中。


    “抱歉。”


    林今絮反手,握住了他的手。抬起頭來目光之中雖然依舊閃爍著淚光,卻還是開口。


    “殿下無錯,不需要道歉。”


    隻是,她自己有些難過罷了。


    裴知宴沒有陪在她的身側,到底她會有些落寞的。


    不知是不是上天都知曉,大啟的軍隊即將出征的原因。


    一到一月末的幾日,先前天空之中的陰霾都盡數散盡。


    天空通透湛藍,萬裏無雲。


    已經一月三十了。


    林今絮摸著自己的小腹,指揮著侍女給裴知宴備上東西。


    如今雖已入春,可戰場畢竟在北端。那裏可沒有京城如今的好天氣。


    林今絮想了想,還是給裴知宴備了好幾件厚重的裘衣,一些普通的藥材自然也是必備的。


    除此之外,林今絮還刻意讓龔年備了好些保命的藥丸。


    若不是林今絮如今已經快生了,她定不會假手於人的。


    隻是...


    林今絮低下頭來看著隆起的小腹。


    她先前還叫太醫給她把脈,太醫說,預產期就在大軍離開前的幾日。


    可如今,都快到二月了,小腹之中卻依舊沒有什麽動靜。


    便是裴知宴回東宮第一件事,就是問侍女。


    “寶華居可有動靜了?”


    侍女搖了搖頭,裴知宴歎了口氣。


    可還沒有等他再交代下去什麽。


    鬆蘿便風風火火地趕來了。


    “殿下!殿下!主子要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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