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知宴就這麽看著她,看了許久。


    他已經許久沒有直視遲頌諳了。


    在知曉,遲頌諳用那些陰毒至極的手段,隻是想要讓第一個孩子從她的肚子裏出來的時候。


    裴知宴就發現,他已經看不清遲頌諳的臉了。


    他微微闔了眼,將所有的雜念都盡數拋在腦後了。


    “孤走了。”


    他衣袖一揮,便隻留下那墨藍色的殘影。


    “你,好自為之。”


    跪坐在地上的遲頌諳,過了許久才抬起頭來。


    她臉上的妝容早已經花了,若是有人進來瞧,定是會被嚇住。


    隻是,遲頌諳如今卻渾然不覺。


    她顫巍巍地,將左手抬起,青蔥的指尖微微彎曲,點在了漂浮著的塵埃之上。


    她癡癡地笑著。


    “好自為之?如今我都這般了,又如何,好自為之呢。”


    遲頌諳抬起頭來,她似乎還能看見裴知宴的身影。


    隻是,如今,她眼神之中都帶了一絲的瘋狂。


    “本宮是遲氏女,生來尊貴,那些螻蟻的生死又與我何幹!窮便是窮,賤便是賤。”


    “殿下,你是個好殿下,好太子,未來的好皇帝。”


    “但是,專一便是你的錯了。”


    她扯了扯嘴角,喚人進來。


    “竹喜。”


    遲頌諳的聲音如今聽著像沉重的古井,深不見底。


    竹喜方才就已經被內殿之中,太子妃與太子殿下的爭執給嚇住了。


    如今遲頌諳喚她,竹喜跺了跺腳,還是悶著頭走了進去。


    她餘光一瞥,就見向來氣派而規矩十足的太子妃娘娘,她的主子,竟然不顧及絲毫形象的坐在了地上。


    竹喜心裏一突,急忙垂下頭來,不叫遲頌諳發覺,她瞧見了她這般落魄的景象。


    她聲音都有些發顫:“娘娘,您又何苦和殿下鬥呢。”


    竹喜話音剛落,便有一個不知道什麽東西朝她砸來。


    額角處傳來鈍痛感。


    她不自覺地抬起手來,一摸。


    是血。


    竹喜飛快地掃了一眼地上。


    是那隻遲頌諳最為喜愛的步搖,因著上邊鑲有東珠,便是她每回替太子妃簪上的時候,都是額外的小心翼翼。


    生怕自己笨手笨腳就將主子喜愛的東西給弄壞了。


    可如今,價值千金的東珠步搖,卻如草芥一般,躺在了地上。


    原本對它愛惜有加的遲頌諳,如今便是連分毫的視線都不想分給它了。


    竹喜默默咽了一口唾沫,不敢再說那些個刺激遲頌諳的話了。


    “娘娘,您方才交代奴婢做的事,奴婢都已經做好了。若是娘娘什麽時候想用那人,她定會萬事以娘娘您為主。”


    她頓了頓,更是壓低了聲音說:“白惜是白芷的妹妹,有她在,林夫人這個罪名,算是坐實了。”


    “況且,還有那個紅緋如今去尋求林夫人的庇護。到時候如何說,豈不是容咱們定了。”


    遲頌諳聽著竹喜的話,身體的溫度才慢慢回溫。


    她抬著眸子,看向竹喜:“大皇子先前來的信,你可還記得?”


    遲頌諳這一開口,竹喜便嚇愣在了原地。


    她一下跪在地上,拖著一雙腿爬著到了遲頌諳的麵前。


    “娘娘!您三思啊!那大皇子隻是想對付太子殿下,他可不是什麽良善之輩,就是想利用您,來攪整個東宮的渾水啊!”


    遲頌諳冷笑一聲:“那又如何?他裴知宴根本沒有把本宮當成這東宮之中的太子妃,那東宮日後多亂,又與本宮有何關係?”


    竹喜看向她,眼神之間滿是不可思議。


    她都有些聽不懂遲頌諳的話了。


    竹喜拉著遲頌諳的手,話語之中都滿是懇求:“娘娘,您是太子妃,便是日後太子若是登上了那個位置,您便是皇後。這大啟最尊貴的女人。”


    她聲音之中帶著哭腔:“您可別走錯了路啊!”


    什麽太子妃,什麽皇後。


    竹喜不懂,但遲頌諳如何不知曉。


    今日她瞧見了裴知宴的臉色,就知曉,皇後這個位子,怕是與她無緣了。


    遲頌諳隻覺得四肢都是涼的,就連指尖都毫無知覺了。


    “不,你錯了。我遲頌諳,從來不會替自己選一條錯誤的路。”


    她眉眼冰冷,垂眸看向竹喜,略過她哭得發紅的眼眶。


    “相信我,竹喜。遲家女的榮耀,不能斷。”


    竹喜不可思議地望著她,隻覺得自家主子瘋了。


    “娘娘,您三思啊!”


    她是遲頌諳的家生奴婢,此生的榮辱都係在了遲頌諳的身上。更何況,這麽多年的朝夕相處,她對待遲頌諳的情感早就超越了普通的主仆之誼。


    若是說這世間少有的,真心期盼遲頌諳好的人,她竹喜也算一個。


    如今,也不知道她家娘娘究竟得了什麽癔症,竟然願意聽信那大皇子的讒言。


    大皇子是個怎麽樣的,她家主子難道不知道嗎!且不說之後過極可能過河拆橋。若是這件事被陛下和殿下發覺...


    竹喜打了一個寒顫。


    她都不敢想,究竟是會掀起多大的腥風血雨。


    隻是遲頌諳似是絲毫察覺不到竹喜的驚慌失措。她眸色之中閃動著竹喜看不懂的情緒。


    什麽過河拆橋,她都不在乎。


    她如今隻想看裴知宴那高高在上的麵孔,被撕碎的場景。


    他不是自詡為國為民嗎,那她倒是要看看,若是有人能從他手中搶奪走權柄,越過他這個自小而立的太子殿下踏上那個位置。


    向來萬事不掛身的太子殿下,又會如何。


    這個暢想,叫遲頌諳嘴角都扯開一抹詭異的微笑。


    身前的竹喜瞧見了,更是心中都在發慌。


    她咽下一口唾沫:“娘,娘娘,那您打算該如何做?”


    遲頌諳指尖滑過竹喜的臉頰,雙目對視之際。


    遲頌諳莫名一笑:“自然是,毀了他所愛。”


    她倒是想瞧瞧,若是林今絮出事,裴知宴,會不會像她如今一樣瘋。


    遲頌諳麵上的笑意越來越大。


    她可真是,太期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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