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知宴將林今絮抱回寶華居時,並沒有通傳。


    他步子邁得極大,就算是跟在身後小跑著的鬆蘿,都險些跟不上他的速度。


    寶華居眾人本來在按部就班做自己手頭上的活,白芷也給屋子裏的花瓶都添了最為新鮮的花束。


    “啪嗒”。


    裴知宴推門而入,驚得白芷都一顫,以為是哪位主子見承徽不在來找茬了。


    卻驟然感受到了一陣低壓,隨即便是臉色鐵青的太子殿下懷中抱著嬌小女人走了進來。


    白芷定睛一看,便是心頭也一顫,是她家承徽。


    白芷急忙走上去,想從太子殿下的懷中將林今絮扶起來。但裴知宴一側身,就躲過了她的動作:“不必,孤自己來。”


    白芷將原本想說的話吞入腹中,神色緊張看著裴知宴手上的動作,就怕裴知宴因為先前沒照顧過人,將林今絮給弄疼了。


    好在照顧人這一事,看的是用心。


    裴知宴輕手輕腳將林今絮放在了撥步床上,林今絮剛觸及到柔軟的被子,就睜開了眼。


    隻是她腦袋有些暈乎乎的,都分不清如今是什麽時辰了。


    林今絮撫上腦袋,剛想直起身子來,卻有一下被一雙手略帶強硬的壓了下去。


    林今絮一抬頭,就看見了一張冷凜的臉。


    她一愣。


    便聽裴知宴說:“孤已經尋了太醫來,你好好躺著,莫要亂動。”


    林今絮隻感覺到有一絲絲的不對勁之處,比如。殿下這話說的,和哄孩子好像沒什麽區別。


    她整個人縮進了被子裏,隻露出一雙葡萄大的杏眼。


    林今絮喃喃:“知道了,殿下,”


    她清晰感覺到,說了這話以後,裴知宴身邊的氣壓都沒先前這般低了。


    隻是林今絮瞧著裴知宴依舊冷淡的麵孔,隻低著頭,便是一句話都不敢多說。


    裴知宴心中也存著氣,更不敢低下頭去看林今絮慘白的臉與受傷的額間。


    二人便這般,無言了許久。


    直到總管太監帶著太醫來了,正當他推門進來時,卻察覺到這屋子裏的不對勁。


    他腳步一頓,卻還是提了音兒算是告訴裏邊的人:“太醫您來,這邊請,這就是咱們承徽的屋子了。”


    因著裴知宴的看重,如今來替林今絮瞧的還是平日裏在東宮專門伺候裴知宴的陳太醫。


    陳太醫已年過半百,身子早就不如先前這般利索了。如今被大太監連拖帶拽地過來,在這愈發炎熱的初夏,便是後背都汗濕了一片。


    裴知宴聽見了外邊的腳步聲,心下放鬆了些,等到陳太醫進來後,他身子一側,將床邊的位置讓給了陳太醫。


    “如何了?”


    裴知宴沉著音問,陳太醫侍奉了他這些年,也稍稍摸清了些裴知宴的情緒,見他如此,便是極為動怒了。


    陳太醫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先瞧了林今絮的傷口,再替她把了脈。


    索性…


    陳太醫在心中舒了一口氣,起身朝裴知宴拱手道:“殿下放心,承徽如今所受的不過是皮外傷,並未傷及五髒六腑。隻需敷上幾日的藥,再抓上一貼靜心散便可。”


    裴知宴麵色稍緩:“嗯,那便下去吧。”


    隻是陳太醫還沒有動作,林今絮便撐起身子來,攔住了他:“且忙。”


    裴知宴不知她要做什麽,看向林今絮。


    隻見林今絮眼巴巴看向陳太醫,她咬著貝齒:“太醫,我這額間上的傷口,可會留疤?”


    陳太醫聽了林今絮的問題,在心裏鬆了口氣。


    他笑著搖搖頭,雪白的長胡子襯得他愈發的醫者仁心。


    “承徽請放心,臣不會讓您留疤的。”


    林今絮這才鬆了口氣,嘴角牽起一抹弧度:“那便勞煩您了。”


    陳太醫拱手:“不敢當,不敢當。”


    等陳太醫走後,林今絮的臉上依舊掛著笑。


    裴知宴在旁邊瞧著,心裏的火焰卻一下就上來了。


    “你倒是好的。”


    林今絮一頓,以為裴知宴這是在生她的氣,是看出來她方才的小心機了。


    她有些不安地抬頭,看向裴知宴。


    她不知道,在裴知宴的視角裏,她眼眸如水,含羞帶怯,烏發盡數披散在身後,額間上的傷口已經被白布包裹起來,更是襯得她嬌小可憐。


    不知怎得,裴知宴的氣焰一下便消了。


    他伸出手來想揉揉她的腦袋,但是在即將要觸及到那一塊白布時候,卻停住了手裏的動作。


    他眸色微沉,喉結也滾動了下。裴知宴重重歎了口氣,眼底閃過一絲憐惜,終究沒有再說些什麽。


    裴知宴隻轉過頭看向鬆蘿與白芷,吩咐了一句:“好好照看你家主子。”


    便抬步往外走。


    林今絮看著他這樣子有些慌,撐起了身子想下床,語氣也有些急:“殿下您去哪?”


    裴知宴的腳步一頓:“孤進宮一趟。”


    替她討回公道。


    林今絮動作同樣一頓,她眨了眨眼睛,便是連白芷與鬆蘿不說,她也乖巧地縮進被窩裏。


    “那殿下,早些回來。”


    裴知宴垂下頭,卻沒有說什麽,不消片刻便看不見身影了。


    白芷見裴知宴終於走了,急忙蹲在林今絮的床邊,就連眸子裏都閃爍著淚光。


    “主子,您這是怎麽了究竟?怎麽進一趟宮便成這樣了。”


    鬆蘿抹著淚,也哽咽地說:“都怪奴婢不好,沒照顧好主子,還連累主子被…”


    鬆蘿剛要開口說出五公主三個字,便一下被林今絮打斷了:“好了。莫要多說了。”


    白芷聽懂了她話裏的意思,擦了擦眼角,先叫屋子裏其他侍婢出去,關好門之後再回來,看向林今絮。


    鬆蘿掃了一眼四周無人,於是一五一十將方才發生的事說了出來。


    等說完後,卻還是抬頭看了林今絮一眼:“隻是奴婢不知道當時您在延禧宮時,被她們如何搓磨的。”


    林今絮垂著眸:“過去的事便不提了。”


    隻是,她總感覺,裴知宴是已經察覺到了,自己方才是故意摔的。


    林今絮總感覺有一隻手攥緊了心髒,叫她不得好受。


    她歎了口氣,將自己埋進被子裏,隻吩咐道。


    “我睡一會兒,若是有人來,一概不見。”


    鬆蘿擦了擦眼角,應下:“是。”


    而府外,裴知宴身騎玄黑駿馬,眼眸冷淡。


    他瞥了一眼東宮之內,又移過目光來,攥緊了韁繩。


    他如何不知曉,林今絮是自己摔的。


    他隻氣的是,做做樣子便好,如何要將自己摔成這樣!


    裴知宴隻覺得一股氣盤旋在心口之上,不得安寧。


    他抬眸,看向皇宮的地方。


    既然他不好受,那有些人,同樣也不能好受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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