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安貴榮便緊急派人連夜趕往上、下納灰村,要求所有村裏人不得再取河水喝,並安排了軍隊對村裏各口井進行了看管。而王陽明和安浩青則緊急趕往福泉山,兩人在崇山峻嶺中徹夜飛奔;原本需要一天的路程,兩人馬不停蹄,清晨時分就來到了福泉山。


    福泉山依然林木蔥鬱,山峰晨霧繚繞,氣靈境幽,林間鳥鳴清脆,山坳間溪水潺潺,一副世外仙境之景象。


    兩人匆匆來到鐵柱宮門口,隻見一道童在鳥鳴晨香中打掃院子;王陽明上前抱拳道:“小師傅,在下王守仁,有要事求見園澄真人,煩請稟報。”小道童見王陽明道:“王施主,又是你呀,師傅正在後院練功呢,我這就去稟報。”這是王陽明第三次來福泉山了,道觀內的小道士都知道師傅園澄真人對王陽明特別的喜愛,自然也不敢怠慢。小道童正要轉身進去,後院傳來園澄真人的聲音道:“帶他們進來吧。”小道童聽後領著王陽明和安浩青進入後院。


    三人進入後院,在院內的空地上隻見一人影手輕如扇,腳快如風,時柔時堅,時展時縮;仿佛一縷青煙在院內飄來飄去,又如一根飄帶此起彼伏,空中的人影宛如在大海中的波浪,時而輕飄淺撫,隨波逐流;時而洶湧澎湃,驚濤拍岸。院內的落葉像是長了翅膀的小鳥一樣在空中翩翩起舞,隨著帶起的氣流急速飛轉;半響過後,動作緩緩減慢,人影逐漸清晰,隻見園澄真人頭戴道帽,身穿道袍,仙風道骨,虛靈頂勁、含胸拔背、鬆腰斂臀、圓襠鬆胯、沉肩墜肘,一陣動作後雙手緩緩放下,空中顯現一股太極圖模樣的氣旋,隨即懸在空中的樹葉紛紛墜落,看似紛繁雜亂,但落到地上卻是儼然有序、有條不紊的形成一個太極圖,沒有一張樹葉是淩亂無序、跌落在圈外的,連每張樹葉排列的方向都是完全一致。園澄真人正好站在落葉太極圈的正中間,捋了捋胡子,緩緩的道:“守仁來了?”


    三人進去後看到園澄真人在全身心的打太極拳,大氣都不敢喘,潛心的觀看,正津津有味的陶醉在園澄真人的太極功之中,如癡入迷的還沒回過神來,聽到園澄真人的聲音,王陽明才回過神來,趕緊作揖道:“拜見真人,守仁又來打攪了,驚擾真人練功,還請恕罪。”


    “無妨,無妨,昨夜貧道掛在觀內的佛塵掉落,想必是有客要來,沒想到是你呀。”園澄真人嗬嗬笑道。


    “守仁多次驚擾真人清修,實在不該呀。”


    “清修清修,修的是內心,而非外形;隻要內心清澈,俗世亦可清修,何懼驚擾,如果內心渾濁,佛前仙境,亦是徒勞。”


    “真人點撥,守仁受教了。”


    “你我多次交集,定然是緣分未盡。”園澄真人看了看王陽明身邊的安浩青道:“這位是?佳兒呢?”


    “承蒙真人相救,佳兒安康,現今在書院安排學子餐食事務。”王陽明趕緊解釋道:“這位是水西宣慰使安貴榮大人的千金安浩青小姐。”


    “晚輩安浩青拜見真人。”安浩青抱拳道。


    “哦,原來是水西宣慰使安觀有安大人的孫女。”


    “多次聽爹爹說起真人乃世外高人,今日得見真人真容,晚輩三生有幸。”


    安浩青的爺爺即安貴榮的父親安觀有也是世襲的水西宣慰使,當年在明軍三征麗川的時候出力不少,有軍功,被朝廷封為正三品的昭勇將軍,名震西南各省。安觀有勤政愛民、信奉神靈,經常到寺廟、道觀捐錢、捐物;當年福泉山鐵柱宮年久失修,破爛不堪,安觀有見狀立馬捐三百兩文銀,還派水西子弟一起來把鐵柱宮進行了翻修。如此與園澄真人結下了友誼,在世時還多次邀請園澄真人到水西宣慰府傳道。隻是,那時候安浩青還沒出生,安觀有過世後,安貴榮接替水西宣慰使,雖然與園澄真人接觸較少,但水西安家與福泉山的這份情誼仍然還在。


    “貧道也好久沒見你爹爹了,前段時間聽說貴榮帶兵剿滅了香爐山苗民叛亂,真是虎父無犬子。當年貧道到你們水西安家的時候,貴榮還是二十出頭的小夥子,現今都已經是勇冠三軍的彝族領袖了。”


    “說到香爐山平叛,還真是要感謝先生才行,要不是先生,爹爹也是束手無策。”


    “哦,守仁也參與了平叛?”園澄真人望著王陽明問道。


    “因為這香爐山苗民叛亂與水族的國師有一定的關聯,晚輩隻是恰巧知道一點內情而已,並無出多大力。”王陽明道。


    “才不是呢,要不是先生,我和爹爹性命都不保了,更不要說平叛了。”安浩青道。


    “哦,還有此等事情?香爐山叛亂與水族有何關聯?”園澄真人驚奇的問道。


    王陽明將帶著婁佳離開福泉山後,再戰劍神、國師自殺、香爐山礦場、韋繼誌叛亂、圍困金州、剿滅香爐山等一係列的事情和前因後果與園澄真人詳詳細細的講了一遍。園澄真人聽候感慨萬分道:“原來這些日子發生了那麽多的事,真是山中一日,山外一年呀。”


    “至今思再發都沒抓到,那個嚴傳斌還在為難先生呢。”安浩青不平的道。


    “吉人自有天相,我看守仁與思再發緣分未盡,自然還會在碰麵的。”


    “可那思再發有緬甸劍神道陀和天竺龍智大師兩位高手保護,哪怕再碰麵,先生也不敵他們聯手呀。”安浩青心裏擔憂的道。


    “我看那道陀和龍智都乃光明磊落之人,不會聯手對付守仁的,道陀與守仁本在伯仲之間,至於那龍智確實了得,功力上想必要高出守仁一籌。但守仁隻要勤加練習,把本門的道家真氣和佛門綿勁充分圓融,功力就會突飛猛進,定能發揮出無上威力。”


    “弟子愚鈍,道家真氣和佛門綿勁的圓融才懂得二、三成,還望真人多多指點。”王陽明聽後作揖道。


    “我看守仁與佛、道、儒三家都有緣,其實,百家爭鳴,萬法皆通,關鍵在於一個“悟”字與“踐”字,隻要你潛心的究其理,踐其行,各家武功都能圓融。”


    “弟子謹遵真人教誨,日後定當牢記這二字。”


    “對了守仁,看你倆風塵仆仆、一早到達,定然是昨晚徹夜奔波而來,所為何事?如此著急?”


    王陽明與園澄真人多日未見,雙方都甚是歡喜,寒暄過後,聊起前事一時間忘了來意。此時,王陽明才想起正事,趕緊從懷裏拿出那包青色粉末,並將上、下納灰村的情況詳細的與園澄真人說了一遍。園澄真人問了問中毒村民的症狀;看著桌上的青色粉末端詳了很久。隨後園澄真人將少量粉末倒入杯中,加上水看了看,用手指沾了沾水放到嘴裏。


    不一會兒,園澄真人趕緊吐出口水,用清水快速清洗空腔,吐掉後再含一口水在嘴裏,席地而坐,運起真氣抵抗,片刻後園澄真人噴出口中的水,緩緩起身道:“此乃苗蛇瘴毒。”


    “苗蛇瘴毒?”王陽明和安浩青同時驚訝道。


    “是的,此乃毒中之王,中者必死。”


    “據史書記載瘴毒在嶺南和苗疆一帶的陰暗林中,是一種無色無味的氣霧,怎能變成粉末而到處攜帶呢?”


    “此瘴毒與普通瘴氣之毒不同。”


    “有何不同?”


    “此毒是用眼睛皇蛇的毒液和用瘴氣熏製過的茶葉融合煉製而成的,遇水即溶,無色無味,毒性極大,是單獨蛇毒和瘴毒的數十倍,超過鶴頂紅和孔雀膽之毒;重則當即斃命,輕則三天內斃命。你們說的那些村民,隻是喝了被此毒染過的水而已,屬於輕症,若是直接中了此毒,當即斃命了。”園澄真人解釋道。


    “可有解藥?”


    “沒有解藥。”園澄真人搖搖頭道。


    “那上、下納灰的村民豈不是沒救了?”安浩青急道。


    “此毒相傳是漢代夜郎國的一巫師研製而成的,此毒方被記入巫毒百經之中,巫師死後此毒藥和毒方都失傳了。到了唐代,藥王孫思邈在民間給人看病和采藥時,發現了此毒方,並將其寫入了藥王典籍中,而且藥王也隻記載了毒方,沒有寫解毒的藥方;這藥王典籍在民間早已經失傳,貧道活了近百歲也沒聽說過有誰能煉製,沒想到這世上還真有此毒。”園澄真人道。


    “真人既然知道此毒的來曆,那一定有辦法解毒的,還請真人解救村民。”王陽明起身作揖道。


    “相傳當年三豐祖師雲遊苗疆,見眾多苗民被眼鏡皇蛇所傷,危在旦夕;三豐祖師在瘴瀝之地找到眼鏡皇蛇洞口的茶葉服下,用道家的無為真氣逼出瘴毒後,滴血入水,苗民們喝了有祖師血的水後,毒性解除。”園澄真人起身緩緩道。


    “我們普通凡人,光一個眼鏡皇蛇的毒就已經是必死無疑了,更何況還有瘴毒呢。”安浩青急道。


    “是的,那也隻是個傳說而已,凡人中此毒必死無疑。”園澄真人道。


    “真人,守仁願意一試。”王陽明看著桌子上的青色粉末說道。


    “先生要幹什麽?”安浩青問道。


    “仿三豐祖師,服下此毒,以身試藥。”王陽明抬頭望著窗外緩緩的道。


    “先生,你瘋了?”安浩青急道。


    “萬萬不可,三豐祖師是仙人,凡人絕無生還可能。”園澄真人慌忙解釋道。


    “如果失敗,隻是多死守仁一人而已,但如果有奇跡,能救上、下納灰村數十條人命。”王陽明道。


    “守仁,你的勇氣貧道佩服,隻是以身試藥並非將藥服下去,然後把毒逼出來就行了;而是要將此毒與你身上的血液交融並形成可共生的抗毒血漿,隻有如此你的血才可以用來解毒,我們凡體肉胎根本無法做到的。更何況此毒乃雙重劇毒,蛇毒進入血液,隨著血流破壞身體的各個器官,而瘴毒卻直接就破壞了呼吸和經脈,武功再高的人中了此毒也會武功盡失,無法正常運功抗毒,死亡隻是時間問題。”園澄真人解釋道。


    “真人,守仁相信萬物相生相克,互為因果,我們雖為普通凡人,試了尚有一絲希望,成與不成均為因果。”王陽明道。


    “要試也是我來試,那些都是我們彝族的子民。”安浩青馬上上前道。


    “跟什麽族的人沒有關係,那都是大明的子民。”王陽明說著起身拜倒在園澄真人麵前道:“還望真人傳授守仁道家的‘無為真氣’,懇請真人成全。”


    “你我本就有緣,貧道傳你無為真氣功法倒是無妨,隻是此舉實乃九死一生,若有閃失,不僅救不了人,反而白白丟了你一條性命啊。”園澄真人為難道。


    “守仁性命無足介懷,若能成功,即可救下幾十條人命;如若失敗,也可警醒後人,以免再有人用此法而丟了性命。”王陽明懇求道。


    “無量壽佛,道無終始,物有死生,守仁有此胸懷,貧道還有何可懼,又有何可慮?”園澄真人說著起身,領著王陽明和安浩青來到院內的草鞋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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