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梨注意到,自己進的宮殿名叫金柳殿。


    浮華約莫是被她整無語了,罵咧聲就沒停過。


    良久,朱曦才答,“他們說素娥是妖女,用火焰焚燒她,害她險些消亡於雷劫之下,我不過是讓他們償還。”


    她毫不避諱的隱去背後的戰甲,露出一片不平的血肉和焦黑。


    浮華幾乎瞬間明了,失聲驚呼,“素娥的雷劫是你受的!?”


    “那你自己的雷劫?”


    那位犀利的白發神明搖頭,眸中含著說不清道不明的灰敗,“渡不過了。”


    “所以你收那群凡人的魂魄是為了渡雷劫?”浮華一整個頭痛,“素娥那個性子你也知道,你做這種事,她鐵定要跟你分道揚鑣的!”


    “不行,你把那些魂魄放出來,跟我去找素娥解釋!”浮華拉拽朱曦。


    朱曦不動,隻垂眸,“日輪已將之磨碎,沒有回頭路了了。”


    她與素娥已隔天塹。


    既如此,“浮華,再幫我一次吧。”


    就這樣,浮華無奈成了朱曦的幫凶。


    素娥回去過烈陽宮一回,沒看到朱曦的人,強烈的不安從他心口炸裂開。還未來得及去找浮華商討如何應對,人間陡然降下煉獄。


    素娥分身不暇,再度下界。


    二人或許都未想到,下一回見麵是在這種時候。


    福庇蒼生的朱曦控製著日輪殘害無辜,受蒼生誤解、曾被烈火炙烤的素娥卻將黎民護在身後。


    朱曦已經有些瘋魔了,他甚至對素娥動了手。


    可元氣大傷的她自然是鬥不過素娥,傷上加傷。


    素娥也注意到了他的不對,眉眼間流露出困惑、不解,“……你的靈力為何如此匱乏?”


    那渾身冷汗的真君笑而不語,隻神色淒慘。


    這時,天空結了一抹厚重的劫雲。


    朱曦做了孽,渡劫雷劫隻會更強。


    如她所說,她渡不過去了。


    但雷劫真的到來時,前十幾道卻未曾真正落到朱曦身上。


    巨大的樹冠拔地而起,柳枝結成一個巨大的屏障,連帶著月輪亦擋在了劫雲之下。


    到這裏,神石以為還有大段恩怨情仇等在劫難後,可現實是,雷劫落下,古柳一片焦黑,擋在朱曦身前的素娥亦摟抱著愛人陷入沉眠。


    而絕望的朱曦怔了許久,終於慘笑著帶著愛人與故友離去。


    朱曦身體裏的明梨看著這瘋魔一般的人日日給殘餘的柳枝澆水,與素娥的白骨共眠。


    最後如她最初說的,死在那白骨身上。


    ……所以說,締造這片幻境的人果然是變態。


    神石卻淚眼花花,“這也太慘了!怎麽這麽慘啊!”


    “與其說慘,不如說是狗血吧。”看著跟自己一樣的臉變成瘋子,明梨意料之中的被惡心到了,“但,很不合理。”


    “若一切真如幻境所說,這秘境又是從何而來?”畢竟朱曦那段記憶裏並沒有鑄就秘境一事,素娥也已死去。


    若說是那後續恢複的柳枝,未免太割裂。


    浮華表現得那般深明大義,怎麽可能專門留下幻境,鐫刻下這段荒謬的曆史。


    也就是她這麽一想,幻境停頓了下,似乎想臨時加上點什麽。


    結果被嘲笑,“你編故事好歹編個通一點的,非把自己塑造成什麽深明大義的救世主,一麵勸解一麵當幫凶,搖擺不定的,不覺得好笑嗎?”


    幻境似乎劇烈收縮了下。


    場景變換,回到最初。


    明梨發覺自己突然有了身體的控製權,還未動作,便對上一雙驚駭的眼。


    那位素娥坐在她懷中,一身單衣,姿勢親昵,神色卻是叫人說不出的熟悉。


    “劍、劍君?”他也將她認出來了,燙屁股似的,一下從她懷裏坐起,手中沒有佛珠,無措的撚了一下。


    最後垂下腦袋,麵色照舊是嬌軟美人的白,耳尖和脖子卻是被刷了顏色似的。


    明梨放下自己本摟著溫香軟玉的手,幹咳兩聲,“佛子也看破幻境了。”


    這是肯定句,且加重了幻境二字的音。


    於是蓮生稍稍平複了些,點頭,“是。”


    “三人都不像是會造秘境和編織幻境的存在,定然有人是假的,恐怕離境的玄妙便在此處了。”


    現在問題來了。


    已知古神已經沒落,現世不再有神,而真君和月神都是那個時代貨真價實的神。


    那麽,誰是假的呢?


    又有一問,既有人不是真實的神,朱曦又怎會喚他做真君?


    由此可知,這幻境毫無疑問是編織出來的假象。


    那位浮華與這二位古神大抵有關係,但絕非幻境裏表現的那樣。


    二人未因幻境裏的意外扭捏太久,回過神來後開始在幻境中搜尋。


    現在的時間點應當是素娥下界更改人間命數時。


    但,要去哪裏找人呢?


    蓮生皺眉,還未找出什麽蛛絲馬跡,便見又一道身影從門外進來,同樣一身赤金戰甲,發絲卻是水墨一般的黑,麵容也尤其剛硬。


    他身後跟著個青衣的小仆從,法衣上帶著柳紋,低頭哈腰,“真君,素娥神女已經下界了,屬下看神女手裏又拿著改命之法啊!”


    這次的赤陽真君是個男人,額頭的神火紋燒的愈發猛烈,卻不帶半分攻擊性。


    他似乎有些頭痛,扶了扶額,“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聲音卻很平和。


    跟人撞衫的明梨滿臉困惑的走到案桌前,發覺這兩人看不到自己,揚眉看向了蓮生。


    佛子注意力卻被桌麵的玉筆吸引,看了一眼,燙著了似的收回目光,再度麵紅耳赤。


    而後,朱曦原地徘徊兩遭,抬步出去。


    明梨也顧不上等蓮生回神,拉過他,跟著往外走。


    朱曦去了下界,情況並不如他想的那般好,施展完改命之法,以月輪吸納晦氣的素娥被目睹一切、受到驚嚇的村民們捆在了柴木中央。


    那些人無知的叫罵著。


    “她是妖女!快!快燒死她!”


    “肯定是因為她,咱們縣城才連年大旱!”


    柴木中央,因改命耗盡靈力的素娥神女半跪著,模樣並不狼狽,她是個外貌清冷如水的女子,一顆心卻軟的過分。即便是被喊打喊殺,她眼底依舊不存在失望與恨意,隻是帶著無可奈何的哀切。


    就好像,她本就清楚下界之人的愚昧自私。


    ——


    可即便如此,她依舊心甘情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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