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頭傳來抽氣聲。


    帶著些許暴躁。


    “還沒死。”


    當慣了救人的活佛,頭一回被人舍命相救,蓮生顯得頗為無措,擁著人的手也不如先前有力,倒是微微發抖。


    明梨以為他牽扯到了傷口,抬手抱住他的脖子,將大部分的力都放在手臂上。


    “勞佛子撐片刻。”她閉上眼。


    並非乏累,而是在聚力。


    察覺到對方的全然信任,蓮生微不可聞的嗯了聲,耳畔難得聚集了幾分異樣的紅,又很快被他集中的注意力忽略。


    東梨劍君有一成名劍招,名曰破冰。


    原本無須聚力,但當下麵對的是合體期,除了孤注一擲別無他法。


    他們想的明白,倘若一擊不成,便即刻撤退,等到力氣恢複,再重打一回。


    可,大抵是不用的。


    劍君帶來的威勢相當駭人。


    他察覺頸上的壓力一鬆,懷抱的女子拍了拍他的肩,他即刻朝著柳木的反方向掠過,明梨則伸出兩指,朝向柳木的方位,喚出碎月。


    幾乎瞬間,冰寒之意席天蓋地,銳不可當。


    地麵被堅冰開出一條通路。


    佛子亦反應迅速,調轉方向。


    沒了阻礙,又押上了大半的靈力,隻是瞬息,月盤近在咫尺。


    濃烈的神息卻在此時擴散,帶起兩條柳枝,一下將兩人壓在了樹幹上。


    功虧一簣。


    明梨緊急出手捏碎傳音符,外圍的人一愣,不甘心的退去。


    留下被束縛住的兩人,分明是失敗,卻像是鬆了口氣般,急促喘息之後,七竅血流冒的靜謐。


    由於先前是懷抱的姿勢,現在被捆著也是。


    隻是之前是蓮生抱著明梨,現下卻是蓮生位置矮上一截,眉眼與女子的鎖骨齊平,倒像是被那寬大飄然的外衣攏在裏麵。


    隻是,消耗過大,壓根來不及想這些。


    他們甚至話都說不出來,隻能被迫依偎著平複翻騰的血氣。


    乃至於暈厥。


    若說小境界差猶如鴻溝,大境界便等同天塹。


    太勉強了。


    ……


    外界眾人亦是士氣低落。


    他們發覺那兩個人沒出來。


    他們並未懷疑那兩人丟下他們逃跑,隻是在心裏想。——十之八九是落難了。


    “劍君和佛子都沒辦法的話,我們估計真得被困死在這裏了”


    “這到底是什麽破秘境!”


    “哎?姚師兄呢?有人看見姚師兄了嗎?”


    幾乎那人話音剛落,有人從妖柳所在的地界衝出,渾身血肉模糊。


    王樂樂落地的時候摔了個實在的,下意識要開口罵,回頭看到姚齊頭破血流的樣子,也慌了神,“哎,魔修大哥?魔修大哥你沒事吧?”


    她不敢動,隻能顫抖著把和尚給的藥摸出來,大把的往姚齊嘴裏塞。


    姚齊原本消耗過度昏了過去,又被噎醒。


    “你他娘的……”還沒罵完,那女修一下把他抱住。


    “太好了,沒事就行,沒事就行!”


    於是他的話吞了回去,抓住那隻纏著紅線的手,再度陷入昏迷。


    姚桃也衝了上來,因為受了傷,一個尖叫打滑爬行,姚齊被踩了一腳。


    二次驚醒。


    “……”真他媽的離譜。


    其餘未參加的人也相互攙扶著到了這裏,聽說主心骨沒出來,沉柚都來不及聽人勸,抬起步子就要往結界裏衝,卻被衛添抱住。


    “柚子,你冷靜點!”


    “大師姐都出不來,你進去有什麽用?送死嗎?”


    沉柚哇一下哭出了聲,“……可是那是我大師姐啊!”


    她是個很堅韌的姑娘,平日裏雖然愛搗亂耍寶,卻從未這樣崩潰的哭過,甚至那哭聲壓的聲音都模糊不清。


    “沒有大師姐……我早就死了……”


    “大師姐……”


    她是個孤兒,四十多年前,是大師姐將她從連年饑荒,易子而食的人間救回來的。


    所以她素來敬重這位師姐,也一直有在好好努力。


    為的就是能得到師姐的肯定。


    可現在。


    “劍君沒事。”一旁瘦弱的黑衣少年難得開了口,聲音喑啞難聽,這一刻卻猶如天籟,“我能感覺到,他們還活著,而且暫時沒有危險。”


    衛添壓住懷裏的沉柚,眯眼,“你怎麽知道?”


    餘蘇不再吭聲。


    他怎麽知道。


    他跟那東西是同類,當然知道。


    而且,不出意外的話,第二境要結束了。


    ……


    古神紀年。


    冷意微纏,重重紗幔下,身著單衣仙子伸手扶了扶額心,綢緞似的墨發鋪了滿床,還未將腦中脹痛拂去,細腰便被握住。


    那人指尖帶著薄繭,力氣很大,不費吹灰之力便陷進他蒼白的肌膚裏。


    他無措的伸手握住那腕,入手是一片冷硬。


    眼前場景也逐漸清晰,近在咫尺的是張精巧冷然的麵孔,銀發高束,左額連著眉心處,帶著犀利的神火紋。


    身上則是黑金交錯的戰甲,靠近時貼在他腿上、身上,又涼又硌。


    他聽見她問,“素娥,你還要繼續同我作對嗎?”


    他要開口,但發不出聲音。


    隻眼淚無助的隨著帳幔落下來。


    視野被打碼的神石:……


    彳亍口巴。


    這是一場亙古的長夢,主角就是方才出現那名叫素娥的男子,還有這個將軍樣式的女子。


    貌似是一場強取豪奪。


    這片宮殿一片敞亮,似乎沒有夜晚,荒唐許久,被對方的掙紮弄得滿背痕跡的女子冷著臉將自己的衣裳穿好,又要替人收拾。


    剛伸手,便被踢了一腳,被那嘶啞的男音叫罵,“朱曦,你怎麽不去死!”


    朱曦伸手將那隻腳握住,垂眸看著紗綢間不住掙紮的玉白,嗤笑,“放心,就算死,我也會死在你身上。”


    良久,帳幔間終於傳來細微的哭聲。


    朱曦也鬆開手,握拳往外走。


    這朱曦的麵容與明梨不能說是毫不相幹,隻能說是一模一樣。


    這另一個……毫無疑問就是像蓮生了。


    明梨,“我覺得我有點罪惡感。”


    不存在的良心有點痛。


    這大概隻是一段曆史的回放,但是剛剛被欺負的佛子猶如本人,那青澀卻又帶著些菩薩滋味的眉眼,額間月白的神印,配上那頭長發。


    嘶。


    “他不會也跟我一樣有那人的五感吧?”明·清心寡欲·梨麻木臉。


    這秘境的締造者是什麽變態。


    ——


    另一邊的佛子:麵紅耳赤的在識海裏瘋狂敲木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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