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晨是幸運的,他最痛苦的時候,他身後還有哪怕他們自己本身已經支離破碎但也不想給他帶來麻煩的父母作為他的支撐。


    王銘軒不是,這個從小父母就已經離婚了的男孩一直都是一個人,他張牙舞爪地捍衛自己,想要愛,想要被得到拯救,他以為能從世俗當中認為是強者的男人身上能得到這些,但他不知道,能被他索取的,要麽是想從他身上占便宜的和他一樣的人,要麽是一時沒看透他真麵目看透了就會迅速離開的人。


    一個有能力去愛別人的人,永遠不會去愛一個連愛自己的能力都沒有的人。


    沒有人真正地會去愛一個弱者,人性也不允許人去愛一個會捲走自己生命力的黑洞。


    秦嶼從來不是個什麽好東西,秦嶼就是個普通世俗的還想從別人身上獲得愛與支持的男人,他就是單純的命好,他的父母,比這世界上絕大多數的父母要好,能替他買單,能替他不計成本地不斷鋪路不斷讓他跌倒又爬起……


    他比沈晨的命還要好,比王銘軒更要好多了。


    沈晨晚上在醫院看到了下班過來的秦嶼,等兩個人出去一起吃飯的路上,秦嶼說起了王銘軒白天找他的事,沈晨聽他嗑嗑巴巴說完他和王銘軒那段短暫的交往,聽秦嶼撇開他和王銘軒的關係,說他完全不愛王銘軒,沈晨笑了,問他:「他跪舔你的時候,你是不是得到過滿足?」


    秦嶼沉默,他看了沈晨一眼,見沈晨黑得發亮的眼睛裏帶著笑,那笑燙得他飛快閃躲過了沈晨的眼神。


    秦嶼扭頭看著前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可他還是不想沈晨誤會,他有些委屈道:「可我真的沒愛過他。」


    「你不可能愛他的,」這一點,沈晨倒是對他有著充分的理解,淡淡道:「沒人會喜歡一個物件,玩具,容器,尤其是你,你不會尊重一個你不拿感情去當人看的人,更不會為這種人傾倒,你隻愛慕比你強的人。」


    「嗯。」秦嶼緊緊抓著他的手,承認。


    「還反抗他。」


    「嗯。」


    「你真不是個東西。」他還承認,沈晨嘆了口氣,反手微微地握住了他的手,得到了秦嶼的進一步靠近後,沈晨自嘲地笑了笑,躲進秦嶼帶著溫熱的脖頸。


    「我也是。」他道。


    真實的世界,完美不可獲得。


    完美的愛情,完美的人類,從來沒曾正發生過、存在過,從一生下就註定不可能完整的人們在他們的人生當中尋尋覓覓,縫縫補補地活著,他們把所有悲傷和那不多的喜悅裝在歲月這個囊袋裏,把悲傷喜悅挑挑撿撿,扔扔灑灑,以期自己能背得動這個囊袋,走到生命的盡頭。


    他們隻能活在平常的溫度裏,因為失去平衡的那一天,就是人們淪陷的那一天。


    人們無法忍耐痛苦的那一天,就是失去所有的自己的那一天。


    他能忍耐,忍耐生命當中所有的苦楚,去靜候那片刻的歡愉喜悅的到來,沈晨感受著秦嶼那熱得發燙的眼淚滴在自己臉上的感受,感受著秦嶼的痛苦,後怕,還有喜悅,他淡淡地笑了。


    愛過之後,他還是在愛啊。


    他依舊是那個生動堅決的人。


    他依舊愛著這個千瘡百孔,如夢如幻的世界。


    ——《常溫》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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