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銳沉默了許久,幾番欲言又止。


    他這般也讓安心揪心,她終於是自嘲地笑了下,她再不滿,卻從沒想過要放棄他。


    “從你說要跟我走的那一刻起,你這輩子隻能是我的你知道麽?”


    她突然說了這麽一句。


    在她救他的那一刻起,他們的命運就已經交織在一起,她終於是成了她父親那樣的人,為了宮銳她願意回到這玄京,也願意陷入這腥風血雨的旋渦中。


    本以為他隻有王皇後這麽一個仇人,卻不知想讓他死的人這麽多。


    她這句話讓宮銳愣了一下,還以為她這是想要坦白她的身世?安心嘴唇翕動,還是沒說出口。


    她從宮銳懷裏站起身,走到飯桌邊坐下,隻是淡淡說了句,“過來吃飯吧,吃飽了才有力氣。” 便自顧自吃起來。


    安心其實想說很多,可埋怨和數落又能如何呢?她放不下他。把自己的身世告訴他又能如何呢?隻會讓那些人更忌憚他,也會給周家帶來無妄之災。


    就這樣吧。


    宮銳曾說過生在皇家逃避是沒有用的,她既然與他走上了這條路,她已經不能回頭。


    他們必不會是她父母那樣的結局,她絕不允許這樣的事再發生。她既然能護他那麽多次,那她也能護他一世一世。


    安心滿腹心事,終究還是說服了自己,可宮銳卻沒有。


    他走到她身邊坐下,隻呆望著她不知作何感想。


    直到安心無奈地給他夾了一塊牛肉先示軟,他的神色總算放鬆了些。


    但也隻是放鬆了些,他還是沒動筷子。


    “怎麽?還要我喂你?”安心沒好氣地開口道。


    “心心哪怕罵我打我給我下毒都好,可你每次都這樣妥協,讓我心中實在愧疚難當。”


    他一臉坦誠說著,安心卻是不接受他這樣歉意。


    “既是愧疚難當,我讓你放棄這些跟我走,你還不是不願意?既然放不下就不要說這沒意義的話,我當前還願意給你時間,你可得加把勁兒,不要一直耗到我沒耐心才好。”


    安心從不糾結於她無法掌控的事,她隻想著從自己能掌控的角度切入。


    她流了那麽多汗水才學來的武藝和醫術,現在不是正好可以派上用武之地嗎?那些人的毒殺和暗殺都很難得手,那就再看看他們還有什麽本事,安心等著見招拆招。


    宮銳與她相處這麽久,很了解她的性格,她的話雖然說的難聽,但也說明了她已經想通不再糾結,即然她的情緒調整好了,那正如她所言,他要加把勁兒了,可不能讓她失望。


    “謝謝你,心心。”宮銳由衷道。


    他的感激隻是讓安心淡淡地點點頭,接著瞟了他碗裏的肉一眼,示意他快吃飯。


    兩人進餐時都不再多言,等吃飽喝足後,安心才開始問道:“那你如今有什麽打算?”


    宮銳沒有直接回她,而是反問道:“不如心心先告訴我今日是怎麽氣王皇後的,先讓我樂嗬一下。”


    安心挑了挑眉,隨即把今日在風梧宮發生的事告訴了宮銳。


    宮銳聽罷笑了下,“心心這倒是跟我想到一塊去了,老七是該教訓一下,順帶驗證一下昨夜的事到底是不是他。”


    安心這下來了興趣,馬上問道:“你想如何?”


    “我盯了他許久,他除了偶爾出宮去天牢看望王尚書之外,幾乎都待在宮裏,對他出手的話機會不多,不過今日王尚書的事被壓下來,他怎麽也要去找王尚書說兩句話,我已經讓郭子達準備好了,是死是活就看他是不是命大了。”


    安心嗤了聲,“你若是讓我去他一定死,隻可惜你太過周全,我感覺畏手畏腳的。”


    安心的評價並沒有讓宮銳不悅,他一本正經地回了句,“心心教訓的是。”


    “除了宮銘,那其他人呢?”


    安心是個急性子,其他幾人也有嫌疑,自然也得還回去。


    “宮中守衛是禁軍負責,丹增竟然能在宮裏出逃,禁軍是不是也該整頓一下了呢?而我三哥如今在兵部,這事他又如何看?就不知他能不能做得讓我父皇滿意了。”


    宮銳欲對禁軍出手很久了,隻可惜機會不多,梁帝登基後敷衍朝政,禁軍也經過更迭,名聲越來越差,禁軍直屬梁帝,是梁帝手裏為數不多的兵權,可他卻不甚愛惜,否則也不會有昨日之事。


    “就這些?”安心不太了解其中深淺,她覺得這法子還是太溫和了。


    宮銳無奈地笑了下,“心心別急,丹增遁逃是可能會引發兩國大戰的大失誤,這次的禁軍整頓可不會輕,我父皇壓不下去的。再者,丹增出逃後,也該準備與呼庭的備戰事宜,我們也可以看看我三哥有何良策。”


    安心這下明白了,她不懷好意地問道:“你說現在丹增跑了,給你父皇惹了這麽多麻煩,他會不會很氣?”


    “那還用說,他今日可是招了我三哥去商談了許久,但事關邊境安寧,長公主可不會坐視不理,後麵有他們忙的。”


    宮銳這話也引發了安心的沉思,但她沒有表露出來自己的想法,她與宮銳又說了幾句話,寶林便帶來了幾封密函進屋交給宮銳,這時安心扯了個借口說要出去,宮銳有事要忙,自然不會攔她。


    安心出了律己院沒有出府,而是翻牆去了將軍府。


    魏媽媽見安心來到還沒高興一會兒,安心接下來的話就讓她不安起來。


    “魏媽媽對如今的黑羽營還有幾分了解?我想知道黑羽營的所有事,魏媽媽不要有所隱瞞。”


    “……”


    魏媽媽沉默之後就擔憂地開口問:“難道五殿下想要奪位了?”


    安心被她這天馬行空的想法逗得笑出聲,她顯然不了解宮銳,他可比魏媽媽想的正直得多,如果他是那樣不擇手段的人,安心今日也不需要過來問黑羽營的事了。


    “昨夜呼庭使者丹增遁逃,婭楠公主也被人擊傷,如今還在昏迷不醒,我朝與呼庭的契約怕是要維持不住了,黑羽營鎮守西北,我正是因為這事來問的。”


    安心帶來的這個消息讓魏媽媽頓時麵色嚴肅起來,怒道:“這呼庭真是賊心不死!”


    安心亦是歎了口氣,“守護西北是黑羽營的使命,也是周家的使命,我們自然要早日做準備才是。何況到時戰事一開,皇上多半會讓殿下去迎戰,兜兜轉轉,我還是躲不開周家人的宿命,既然老天爺不願放過周家,那這次我們怎麽也要贏老天爺一次。”


    “小姐……”


    安心這話才說完,魏媽媽的眼淚就止不住了,安心從來沒有表示過她願意承擔周家人的責任,而如今為了宮銳,她竟然願意撿起這份使命。


    魏媽媽不免歎息,安心從小就像安律,在感情方麵更像,兩人終究都逃不過一個情字。


    安心拍了拍魏媽媽的肩,安慰道:“魏媽媽別哭,好歹是我娘親的副將,怎麽能哭哭啼啼的呢?”


    果然,提到周芇,魏媽媽就強忍住了淚水,“是,你娘親最討厭懦弱之輩,想當初我們黑羽營沒有一根軟骨頭,卻幾乎都折在了十四年前的那場大戰裏,如今的黑羽營早不複當初了。”她重重歎了口氣。


    安心聽到魏媽媽這麽說眉頭就皺起來,不解道:“難道如今的黑羽營已經沒有可用之人了嗎?”


    魏媽媽搖搖頭,“沒有能擔大任之人。十四年前那一戰後,黑羽營中就不剩幾個大將了,停戰之後,有才能的大將要麽告老還鄉,要麽改投別營去別處立功。西北無戰事後,自然不會再讓那麽多人守在那兒,也不再有新兵補充,黑羽營如今僅剩些老兵,戰事開啟後要麽募新兵,要麽調動別營到靈州迎戰,但這兩種都不妥,操練新兵需要時間,別營也不熟悉西北的作戰方式,呼庭定是把黑羽營的軍情都了解清楚了,他們知道現在動手時機已經成熟。”


    “而且丹增還把梁國的朝局看得清楚,之前還想對殿下動手,殿下若是死了,西北就難有一個可靠的大將接手,他們的勝算也更高。”安心補充道。


    提到丹增,魏媽媽眼裏劃過殺意,猛地捶了一下茶幾,“哼,這個丹增真是癡人說夢!”


    “魏媽媽別太擔心,殿下與哈喇那一戰我也參與其中,殿下才智無雙,是為將才。我們隻需要有人能給殿下收集情報,為殿下引路,那這戰也不難打的。”安心寬慰道。


    魏媽媽點點頭,單從宮銳在雲州五年就把哈喇打成那樣,就足以說明他本事不小,丹增要殺宮銳也是這個原因。


    “這個還請小姐放心,我們黑羽營還沒有落魄到這種程度,這就交給我辦,我一定能讓小姐滿意。”


    魏媽媽這麽說也讓安心放心不少,事情並沒有太糟糕,還有彌補的辦法。


    得了魏媽媽的承諾後,安心隨即站起身來作別魏媽媽,“那這事就交給魏媽媽了,有消息就傳給和姆,她會告訴我的,我就先回去了。”


    安心來去匆匆,魏媽媽知道她還有事要忙,也不挽留她,如往常叮囑她萬事小心。


    魏媽媽目送安心出了院門,誰知她突然又折回來了。


    “小姐還有什麽吩咐?”


    安心搖搖頭,然後微笑著說道:“我忘記告訴魏媽媽,我的婚事應該很快就來了。”


    安心這話讓魏媽媽臉上浮出驚喜,她等了幾個月了,終於等到這個消息。


    魏媽媽趕忙問道:“日子定下來了嗎?”


    安心搖搖頭,“魏媽媽別急,這事還得勞煩長公主出馬,過些時日就知道了。”


    魏媽媽稍加思索就知道為何要長公主出馬,笑道:“那最好,她出馬定不會委屈你的。”


    安心也是這麽想的,她再次向魏媽媽揮手道別,這次真走了,沒再回來。


    魏媽媽呆站了一會兒,喃喃道:“小沒良心的。”隨即便回到書桌旁研墨,寫信。


    而安心了卻了這件事,還有下件事,她沒有直接回律己院,而是去找了肖飛。


    以往都是肖飛找她,因而她並不知道肖飛平常在哪兒,安心隻能抓了個護衛說她要見肖飛,讓護衛去傳話,自己便在花園裏等著。


    不一會兒,肖飛就來了,他氣息很輕,卻還是被安心敏銳地察覺到,在肖飛打算靠近涼亭的一瞬間,安心的目光就捕捉到了他。


    肖飛還沒走近,安心就問道:“幹嘛這麽偷偷摸摸?我要見你是有事又不是偷情。”


    “……”


    肖飛這輩子沒這麽無語過,安心這話讓他又驚又恐。他再怎麽樣也不可能跟宮銳搶男寵,更何況他也不喜歡男人。


    安心看他像吃了蒼蠅一樣的表情,竟自己把自己逗樂了,自顧自地笑起來。


    肖飛甩了她一記冷眼,冷漠地開口問:“安公子找我有何事?”


    安心被他的冷意影響心情,突然覺得不好笑了,恢複正經的口吻問道:“昨夜殿下被刺殺的事你查到什麽?”


    “公子為何不直接問殿下而是來問我?”


    安心察覺到他的顧慮,輕笑了下,“他有他的應對方法,我也有我的,這又不衝突,不知肖大俠願不願意告訴我呢?”


    肖飛遲疑了一陣,然後才開口道:“從現場遺留的痕跡來看,不是殺手組織,但是從宮門到玄武坊他們至少準備了上百人,養這些人需要不小的開銷,應該是宮裏的那幾位。”


    他這話顯然沒有讓安心滿意,她皺著臉搖搖頭,“不是這個,他們藏身何處?”


    她這話問完肖飛臉上詫異了一下,她怎麽會知道他們查到了這些人的藏身之處?


    安心麵色平靜,沒有逼問肖飛,她在等肖飛自願開口。


    長公主的眼線遍布玄京,這麽多人的行動長公主怎麽可能查不到?宮銳那邊的報複安心插不上手,但這些殺手她是可以的。


    不殺了,難道等他們下次再來對宮銳下手嗎?


    少頃,肖飛總算坦白,“城西,英招巷東。”


    安心抬頭望了眼天色,心裏已經有了算計。


    她抬步出了涼亭,一邊走一邊道謝,“多謝肖大俠。”


    肖飛嗅到她身上隱約浮現的殺氣,趕忙叫住她,“等等,你打算自己去對付那些人?”


    他這話並沒有讓安心停下腳步,她的背影越來越遠,快要不見的時候傳來她的聲音。


    “不勞肖大俠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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