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心知道這事一定會讓魏媽媽和李叔擔憂,便不急不躁地給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喝著,給他們時間去消化這件事。


    過了好半晌,魏媽媽輕歎了口氣,思慮再多其中利害關係,但隻要是安心喜歡,那將軍府怎會不支持?


    隻是宮銳的身體……


    “小姐既然選了五殿下,我們自會全力支持小姐的決定,隻是聽聞五殿下身子不好,小姐你嫁過去怕是…別的都是後話,若是連身子都不行,那小姐下半輩子該如何是好?”


    若是宮銳的身體真如傳聞的那樣,在未來的局勢下,他恐怕自己都護不住,何況是保護安心?再者,安心總不能嫁給那樣一個病秧子,那無異於守活寡。


    安心聽罷噗嗤一笑,她既然喜歡宮銳,又怎會放著他病殃殃的活著,隻是魏媽媽不知道,安心早在六年前就已經在鋪墊這事了。


    “魏媽媽,有我在他會好的。”


    聽到安心這麽說,魏媽媽便放下心來,沒有人比她更了解安心,既然安心表態了,那就說明宮銳的身子會好,隻要身子能好,能給安心幸福,那將軍府自然沒有二話。


    她向李叔點點頭,已經下定決心去支持安心的決定,如今將軍府僅剩的仆人都是心腹,人雖然不多,可都是一條心,如今他們的小姐回來了,無論她是何決定,他們都唯有支持。


    “小姐,我們將軍府剩下的人雖然不多了,都忠心不二,小姐既已選擇了這路,想必那五殿下的情況也都知曉,之後若是需要我們做什麽,任憑小姐吩咐,我等必定會全力支持小姐。”


    魏媽媽在將軍府的地位不低於李達,魏千凝不僅是周芇的貼身侍女,與周芇一同長大,更是跟周芇一同上過戰場的副將,還替周芇照顧了安心十幾年,她在安心心裏地位重要,在將軍府亦是,將軍府多年無主,對安心這個突然歸來的小姐不甚了解,可隻要魏媽媽這個老人還在,許多以前的關係都可以由她替安心去走動,安心亦可以去專心做自己想做的事。


    安心撫上魏媽媽的手,安慰她道:“不著急,將軍府是我娘的將軍府,我自不會讓府中人輕易涉險,阿銳他們如今還不知我身份,隻是以為我隻是天機山的傳人,他已經在安排婚事了,還為我在城中畢方巷置辦了一個宅子,我會用安心的身份與他成婚,在畢方巷出嫁,將軍府這層關係暫時不會動的。”


    雖然宮銳處事周到,可魏媽媽還是皺起了眉,立即反駁起來,“那哪成啊,你若是在畢方巷出嫁,我們如何給你送嫁呀,你是我們將軍府唯一的主子,你的婚事交給別人辦我哪能放心?再說了,這不會太委屈小姐了嗎,我將軍府的小姐本該風風光光的嫁出去才是,若是以一個平民身份嫁給皇家,這本就艱難,也會處處受限,未來那些與京中那些貴婦人如何相處,你不知道她們多勢利眼……”


    魏媽媽的嘴如同洪水開閘,擔憂一旦說出來,止都止不住,在她潛意識中依舊覺得宮銳即便是皇子身份,即便是求來了這婚事,又如何能處處維護一個平民出身的皇妃,安心將來要受的委屈怕是不會少。


    安心趕緊打斷魏媽媽腦中的那些大戲,回道:“你放心好了,他答應過我,我跟他成婚後必定不會受任何限製,再說了,我的性子你還不知道嗎?誰能讓我白白受委屈不成?”


    魏媽媽果然被安心那不可一世的口吻逗笑了,她自是知道安心的性子的,若是讓她受委屈,她能把天給掀了。


    魏媽媽不再憂慮,畢竟安心已經十八歲了,也早該成婚了,何況嫁的那人地位尊貴,又有將軍府在背後支持,這段姻緣也是門當戶對,對於蕭條了十幾年的將軍府來說,這無疑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那你要安排我們到畢方巷去給你準備婚事才行,這事我們不會妥協的,你的婚事必須由我們來準備!”


    魏媽媽對於此事態度堅決,而旁邊的一直未發話的李叔也附和著點頭,他們小姐才回府就告知要成婚,他這個閑了多年的總管可算是有事可做了,必定要辦的風光妥帖,在小姐麵前博一個好印象才行。


    安心輕笑一聲,知道無法推脫他們的好意,回道:“我會安排的,等婚期定下來,我就帶你們去畢方巷著手準備。”


    魏媽媽沒忘了還有更重要的一環,道:“小姐若是還有其他事也都可以吩咐我們,我們將軍府還有些人可以用,有些關係也能走動一二……”


    安心又與魏媽媽和李叔聊了許久,讓安心基本摸透了如今將軍府的情況。


    午飯自然是在將軍府用的,魏媽媽更是親自下廚,給她燒了不少她愛吃的菜,如同之前在天機山那般,把安心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在午飯後,將軍府一眾下人在李叔的安排下,整齊有序地拜見了如今唯一的主子,將軍府如今不過二十多個下人,打理著將軍府中的日常事務和人情往來,維護著將軍府的主院、祠堂、以及周芇的院子等幾處重要的地方。


    在見過一眾下人後,安心在魏媽媽的帶領下來到了祠堂拜祭先祖。


    推開厚重的大門,便看見周家列祖列宗的靈牌整齊排列著,祠堂的長明燈不滅,初一十五都會上香祭拜,每年的法事也不曾落下,或許是沙場上的煞氣太重,周家的人多是活不到年老便已戰死,再誠心的祭拜依舊人丁凋零,最後不論男女都披甲上陣,到她母親這輩竟隻留下了安心這麽個獨苗,她甚至連個近親都沒有。


    魏媽媽望著周家先人的靈牌,思及過往,止不住流淚,倒是安心,雖然心中酸澀,卻流不出一滴淚,她鄭重地給周家的祖先叩首上香後,便帶著魏媽媽離開了祠堂。


    “魏媽媽別難過了,周家到我這兒算是停了,我必能長命百歲,子孫滿堂,得享天倫。”


    安心是在天機山的教導下長大的,她不會有周家人的那種使命感,那也是她母親最後的選擇,她在家族榮耀的延續和安心一世的安樂中選擇了後者,魏媽媽偶爾會希望當初周芇如果像安心這般放下那該多好,她亦能長命百歲,子孫滿堂,得享天倫……


    不過終究是幻想,魏媽媽抹掉眼淚,將安心帶到了當年周芇居住的院子,院中僅種了些桂花樹,大塊空曠的地方,一看就是為了方便練槍而設的,沒有特別之處。


    院門正對的就是周芇的屋子,這是安心第一次來到她母親的閨房。


    安心是在靈州出生的,出生後一直由安律帶著走南闖北,卻不曾帶她來過玄京,直到跟呼庭的戰事吃緊,安律為了周芇,與她一同戰死在了西北戈壁上,安心便被送到了天目峰交給戴青木,由青姨帶大。


    魏媽媽手指慢慢劃過屋中擺設,她回京後便住在周芇的院子中,這裏亦是她長大的地方,周芇這屋她每日都會來看看,可今日帶安心來又是不一樣的感受,她對安心道:“這裏擺設都和當初一樣。”


    安心雙眼慢慢掃過屋內的每一寸,牆柱和桌椅上都有些久遠的痕跡,是她母親成長中留下的,她來到了周芇的書案邊,書架上無一例外都是兵書,普通貴女讀書刺繡之時,她母親卻沉浸在舞刀弄槍之中。


    魏媽媽這時沉著笑走到安心邊上的書架底部,拿出了一個大箱子,“給你看個東西。”


    打開箱子一看,裏麵有許多畫和些小玩意,風箏、花燈、剪紙小像等等,看得出有些年份了,卻保存完好。


    “這些都是你父親送她的,她都好好收著呢。”


    安心聽著便興致勃勃地打開其中一幅畫,那畫上是一個身著黑甲的將軍,三彩盔纓,銀色長槍,騎著高大駿馬,英姿颯爽,身形看得出是個女子。


    “這是我母親?”


    魏媽媽點點頭。


    安心又打開其他畫,無一例外都是周芇,花叢中、沙場上、小河邊,各式各樣的形態和場景,惟妙惟肖,大多時候她身著一身黑衣,麵帶笑容。


    魏媽媽看著這些畫像不禁又紅了眼眶,“這些都是你父親畫的,他說你母親總是太忙碌不能陪他,他便把每次與你母親見麵的樣子畫下來,後來他們成親後,他便把這些畫都送給你了你母親,你母親總說他是世間最好的男子,可惜他們早早便去了。”


    魏媽媽說著說著,淚水又再次流下,安心聽著眼眶也跟著發紅,她仰起臉眨掉眼裏的淚,安慰道:“魏媽媽今日怎麽總哭呢?我們總要向前看的,我夫君亦是天下最好的男子,我與他一定能白頭偕老的。”


    魏媽媽向她欣慰地點頭道:“年紀變老了總容易傷感,讓小姐笑話了,我此生惟願小姐一生順遂,嫁個好兒郎。”


    安心又說了些寬慰的話,魏媽媽總算緩過來了,主仆二人相視一笑,便將箱子的東西收好,避免再次睹物思人。


    “好了,今日我便先回去了,現在離得近,我會時常回來看望你的。”


    魏媽媽的思緒也從過去拉回現實,想到安心現在情況,仍免不了擔憂,囑咐了安心許多才放她走。


    安心離開將軍府後並沒有直接進入長公主府,而是坐在兩府中間的高牆上,此刻已經未時了,太陽掛在西邊的天際,暖光射在她身上,微風輕輕吹過她明豔的麵孔,她眉眼間浮著淡淡憂愁。


    將軍府一趟,她得知了太多舊事,她不知是否還要堅持瞞下去。


    或者說她已經沒有隱瞞的必要了。


    安心此刻算是知道了長公主給她那麽多賞賜並非是看上她了,她這張臉與周芇有幾分相像,而長公主當初與她母親親近,她應該是看出來了才對,那她會告訴宮銳嗎?宮銳會有怎樣的反應呢?


    安心腦中混亂,她在牆上已經坐了半個時辰,直到太陽將要消失,她跳下了圍牆,返回律己院。


    今日太醫早早便離開了,宮銳的症狀讓他們束手無策,除了開些滋補的藥以外,什麽都做不了,裝病的事告一段落,藥石無醫,接來了就該求神拜佛了…


    宮銳正想著,安心推門而入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宮銳一看,昨日回來無精打采,今日回來滿麵愁容…


    她今日看來還是玩得不開心呀~


    宮銳開口打趣道:“今日又得罪了我幾個親戚呀?怎麽這個臉色,要不要我幫你出出氣?”


    安心咽下一口茶,看他正坐在躺椅上,姿容秀麗,寬袖常服的衣襟微微敞開,長腿交疊,身上蓋著薄毯,手持著一本書正看著,一派慵懶鬆弛的貴公子模樣。


    今日看過她母親那些畫像後,安心腦中突然想到如此美景該畫下來才對,可惜她丹青技藝實在拙劣……


    不過她不會,宮銳是會的。


    “阿銳,你給我畫個畫像吧。”


    宮銳挑了挑眉,原來不是玩得不開心?


    “為何突然想要畫像?”


    “呃…”安心腦子一轉,將她父母親的事編成了一段今日的所見,編得那是感人肺腑,扣人心弦,將她看過的話本子上的酸人橋段全用上了。


    “你說說是不是很動人?”


    宮銳聽完噙著笑問道:“所以這就是你今日不開心的原因嗎?”


    安心用力點點頭:“太感人了。所以我也想要畫像,你給我畫一個吧,你還沒給我畫過畫呢!”


    誰說沒有?他在三山島的時候畫過的,隻是那畫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經葬身火海了。


    不過她現在想要,宮銳自然會滿足她,“當然可以,我們先用過晚膳,我再給你畫可好?”


    安心喜逐顏開,開心地撲到他身上,她圓圓的腦袋埋在他的胸口,聞著他身上熟悉好聞的味道,說道:“我的阿銳是世間最好的男子,我們一定會白頭偕老的對不對?”


    好端端的說這個,她今日果然不對。


    他今日看來要費心思好好哄一下這小姑奶奶了。


    宮銳在她發間輕吻了一下,回道:“心心才是世間最好的女子,得之我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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