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冬天,安心都會泡幾次溫泉,今年因為戰事拖到了開春後才泡了一次,雖然泡著很舒適,安心知道泡太久也不好,掐好時間就起來穿上衣物去尋宮銳。


    而宮銳這邊,因為難得的放鬆,不自覺地睡著了,安心到那兒便看見宮銳閉著眼靠在泉邊。


    “阿銳!”


    安心快步衝到泉邊,將他輕輕從泉水中拉起來,然後快速用手探他的脈搏,宮銳被她突然的動作給驚醒了。


    “怎麽了?”他一臉迷糊。


    “呼~”安心安撫地拍拍胸口,原來隻是睡著了。


    “你差點嚇死我,我還以為你暈過去了。”


    “我隻是睡過去了。”他柔聲解釋道,被驚醒後的神情還帶著些茫然。


    然後便是尷尬。


    她一時情急,將他拉到了這處溫泉較淺的位置,現在他的大半身子已經出了水麵,而下半身在升騰的熱氣中若隱若現,安心回過神來後,眸子不經意一瞥,就看見了藏在他腰腹的肌理下的……


    安心下意識捂住自己的嘴,阻止自己驚叫出聲。


    宮銳隨著她的視線往下一看,頓時睜大雙眼,迅速抬起手將她的眼睛給捂住。


    捂嘴幹嘛,不是該捂眼睛嗎?


    小色鬼!


    “那個,我…”


    “轉過去!”


    兩人同時出聲,然後安心先妥協,轉過身去。


    她撅起嘴,心裏有些憋屈,她又不是有意要看的,再說了,也不是第一次看,羞什麽?


    宮銳也是怕了她了,她真的一點兒都不羞臊,好在彼此兩情相悅,否則他都會害怕她哪天給他下藥,將他強迫了……


    沒一會兒,宮銳就穿好了衣服,“我好了。”他努力讓自己表現得神色如常,隻是耳根還帶著的那抹紅出賣了他,對於這事兒,他永遠沒有安心放得開。


    兩人就當這尷尬的一幕沒發生過,安心領著宮銳踏著暮色,賞著春景,慢悠悠地走到了藥穀。


    他們今夜打算在此度過一晚。


    “譚伯~”


    安心進門就喚著譚伯,藥穀中的天機山門人不多,藥徒卻不少,還有些做雜事的仆人,他們與門中人分開兩處居住,安心先帶著宮銳來到的是藥徒這邊的院落。


    這邊院落還挺大,房屋錯落,來往走動的人不少,儼然像是一處山間的小村莊。


    譚伯聽到呼喚聲,從藥房中走出來便見到了安心:“安心呐?怎麽突然回來了?”也發現安心身後還站著宮銳,便行了個禮,“見過宮公子。”


    宮銳向譚伯頷首回禮。


    “回來泡溫泉的,我們今夜打算在穀中過一晚, 你吩咐一下吧。”


    安心簡單的交代一番後,就領著宮銳要往門人的院落去,可沒走兩步,又想到了什麽,問道:“穀中如今有幾人在?”


    林有伯和祁風時常下山不知道去向何處,青姨如今還在南越,謝之水也沒有音信,她也摸不清天機山有幾人,她既然帶宮銳回來了,就該讓他與大家見一麵。


    “無人在。”譚伯答。


    “呃?”安心有些錯愕,聽雨戲雨也下山了?不過僅僅一瞬間她就恢複了,他們天機山的人無拘無束,常年不在門中也不奇怪。


    “無妨,那就簡單準備我和阿銳的晚膳就行,不過我要吃吳媽做的肘子,這個一定要有啊。”


    譚伯對安心溺愛地笑了笑,“有的有的,我這就讓吳媽做去。”


    隨後安心帶著宮銳來到了他們天機山門人的院落,這裏位於山穀中的最佳位置,到這兒之後,宮銳發現這兒遠比他想象的好太多了,他不大了解江湖門派,可天機山顯然比當初在江州見過的奇門建造的還要講究,奇門照著陣法建造,天機山則純屬是一個世外桃源。


    雖然建在山中,結構分布卻十分講究,而且建造材質也是上乘,簡潔又不失貴氣,入夜後,即便穀中無人在,依舊點上了燈籠,在燈光的照耀下,朦朧中帶著典雅。


    他一直以為天機山如同安心所言的那樣,不過賣些丹藥過活,他們天機山應該不如奇門富裕,如今一看,恐怕不遑多讓。


    “心心這兒真不錯。”宮銳由衷讚歎道,他見過的好東西不少,可能讓他一眼相中的並不多,天機山這處正對他口味。


    “是啊,不然林叔公和祁叔公怎麽會選擇回來養老呢?可惜他們都不在,不然可以帶你見見大家。”


    被宮銳誇獎後,安心仿佛炫耀一般,對他介紹起她們天機山,嘴裏說個不停。


    說著說著,便到了安心居住的小院,她走後院落時常有仆人打掃,並不積灰,屋內的布置與別處一樣,簡單貴氣。


    宮銳頭一次踏入女子閨房,開始時,心裏隱隱有些好奇,不過走了一圈就發現沒有特別的東西,跟她這個人一樣,簡單利落,沒一點女子氣息…


    安心並不知道宮銳心裏在編排她,她看他四處張望就問道:“看什麽呢?”


    “沒什麽,隻是喜歡這兒。”


    “喜歡啊?那給我入贅吧,我帶你回來住。”安心靠在榻上,笑盈盈地說著沒有分寸的話。


    “……”


    讓一個皇子入贅,虧她想得出來。


    宮銳雖然不會跟她置氣,卻也不想搭理她,她這性子,不知到了玄京得鬧成什麽樣,他還得多做點準備,到時候給她收拾善後。


    他微微歎了口氣。


    “歎什麽氣啊?你不高興入贅就不入唄,我嫁給你也一樣的。”


    那能一樣嗎?


    宮銳在她身邊坐下,認真說道:“當然是要你嫁給我。”


    態度堅決,語氣肯定。


    這時,宮銳聽到了一聲叮鈴聲,安心眸子一亮,隨即起身拉著他往外走,“走吧,晚飯好了,我和你說吳媽做的肘子最好吃了,我好久沒吃了…”安心說著仿佛口水要止不住似的。


    他們天機山規矩不多,無論在門中的有幾人,吃飯都得去飯廳一同進餐,那個叮鈴聲就是信號,他們到了飯廳,晚膳已經準備好了,兩葷一素一湯,顯然是按人數準備的,剛好不會浪費。


    亦如安心一貫的作風,簡單卻恰到好處。


    宮銳對這個地方的好感又更進了一步,吃過晚膳後,安心帶著宮銳逛了一圈,天機山門徒一向很少,院落不算多,每處院落布置都不同,但卻看得出其中的聯係和講究,不過多時,他們就走完了全部院子。


    時辰還早,她帶著宮銳來了花院,她在院子抬起頭,望著漆黑的夜空,熟悉的感覺回來了…


    “阿銳,你知道嗎?我從苗疆回來後就被青姨罰采了五年的露水,這兒,是除了氣室外,我每日都要呆的地方。”她突然說道。


    她的話讓宮銳心中一窒,可是還沒完,“我每日采完露水,天將將亮,我就會想起和你在苗疆的那個早上,我每天都想你,你呢?”


    她眸子中純淨,臉上沒有表情,就這麽望著他。


    他從來不知道,她為了他受了這麽久的煎熬,五年,無論嚴寒酷暑,她每日天不亮就起床受罰,卻不曾聽她抱怨一句。


    支撐她的是什麽呢?不過是和他年少的承諾嗎?


    宮銳大步走向她,將她擁入懷中,在她看不見的腦後,眼睫顫動著,不停眨眼想掃掉眼裏的霧氣,還要咽下喉頭不斷湧上的哽咽,努力平複自己。


    她為他做了這麽多,他又為她做過什麽呢?


    過往的一幕幕不斷劃過他的腦中。


    她在靈州救他性命,她在苗疆給他解毒,她在江州為他殺仇,她在騎風營為他立大功……


    容貌、財富、地位、本事……甚至關愛。


    她根本什麽都不缺,她所有的奔波都僅僅是為了他而已。


    “心心,我值得你做這麽多嗎?”


    這一刻他都要懷疑自己了,他在她心裏的分量真有這麽重嗎?


    她從未想過值不值得的問題,被宮銳這麽一問,她沉默著想了好一陣,才慢慢開口道:“我不知道,青姨一輩子不曾動過心,一心撲在醫術上;而我水叔與寧安母親幾月情緣,就孤身找尋了她多年;我父親更是願意為了我母親的心中大義甘心赴死;青姨常說情愛會讓人變愚蠢…或許這不是值不值得的問題,而是願不願意罷了。”


    “對你,我願意的。”


    他的淚水再也止不住,無聲地落在她身後,溫熱的淚掉在冰涼的地上,泥地上水漬慢慢變多…


    安心察覺到了他的不對,從他的彎臂中掙脫,他的一顆淚就滴在了她的手背上,她頓時就心慌起來,這顆淚仿佛滾燙的熔岩,將她的心燒焦。


    “你…你別哭啊……”


    安心慌亂地為他擦掉眼淚,他怎麽哭了啊,她該怎麽辦?說什麽才能安慰他?


    宮銳吸了吸鼻子,他已經記不清上一次流淚是什麽時候了,反應過來後,對自己突然的情緒失控感到有些羞恥,不自在地背過身去,“你別看。”


    然後胡亂地用袖子擦幹淨臉上的淚,努力控製自己,不讓自己抽泣。


    剛才還在心疼的安心,這時卻突然感覺有些好玩,她繞到他身前想看他,他就換過了一麵躲著她,兩人不停轉圈圈。


    “噗…”


    宮銳忍不住笑起來,被她逗笑,也是笑自己,讓她看到自己這麽窘迫的樣子,指不定被她取笑多久呢。


    看他終於笑了,安心也鬆了口氣,他哭過之後眼眶紅彤彤的,嘴唇微微撅起,漂亮的臉蛋上混合著倔強和委屈,這副樣子可不得把安心的心給融化了,她伸出雙手捏住他臉側的肉,“阿銳,你怎麽這麽可愛呀。”


    宮銳皺著眉拉下她的手,被她看到哭就算了,還被她說可愛,他沒點尊嚴了嗎?


    看他不高興她這話,安心嘻嘻笑了幾聲,就牽起他的手:“走吧,回去吧。”


    他扯住了她,已經沒了剛才那副窘迫的樣子,而是換了正經的語氣:“心心,我也有話和你說。”


    安心不明所以地回望他,等他開口。


    “哈喇戰敗,我在騎風營的事已經完畢,我們該回玄京了。”


    安心點點頭,“回唄,我還沒去過玄京呢,剛好去看看。”


    看她反應沒有什麽異議,宮銳繼續道:“玄京不似雲州,有許多我無能為力的人和事,心心怕嗎?”他牽起她的雙手,拇指指腹摩擦著她光滑的手背,像是安撫她,讓她不被他的話嚇到,又像是給她提醒,此行必定凶險。


    安心抿嘴一笑,反問道:“怕什麽?”


    對呀,怕什麽?她的本事他知道的,而他籌謀多年,若是兩人的安危都護不住的話,他不是白費這麽多年的努力了嗎?


    關心則亂,他們兩人要相信彼此的能力才對,他低下頭,自嘲地笑了下,斂眸蓋去剛剛不該有的思緒,然後又抬眸與她對視,眼裏已經恢複如常。


    “心心還記得嗎?我的死期要到了。”


    “死期?”安心一頭霧水,這段時日都是她在給他調養身子,他沒病呀,死期指的是什麽?


    “當初我身中蠱毒,你說我活不過弱冠,還記得吧?雖然後來解蠱了,但這事隻有我們兩人知曉,依你當初所言,我弱冠將至,那死期,不也就要到了嗎?”


    當初他用了安心給的藥騙過梁王和王皇後,順利來到騎風營,這麽多年過去了,他屢戰屢勝,如今軍中威望甚高,他們恐怕早就已經不信他體內還有蠱毒了吧?可隻要他回京,他的存在就是一個威脅,那王皇後也會再對他下手。


    京中暗流湧動,他久未歸京,迷惑一下敵人還是有必要的。


    “你又有什麽打算?”


    安心一聽就知道他又有別的主意了,她雖然不喜歡算計,可也明白他們身處的位置不一樣,若是她長在京中,她怎能像現在一樣自由灑脫?她又怎能要求宮銳像她一樣不問世事呢?


    剛才的話不過給她提個醒,現在還說不清其中深淺,他跳過那個話題,開口道:“打算先和心心成親呀,不知心心是否願意嫁一個將死之人。”


    看他不想細說,安心倒是無所謂,該她知道的,她相信他會告訴她的,安心沒有追問下去。


    他既然轉移話題了,安心便順著他的話,輕浮地掃了眼他的下半身,笑眯眯道:“願意呀,走吧,今晚就圓房。”


    說著就拉著他回房。


    宮銳輕笑了聲,與她手牽手回房,知道她不會真的動他,心裏還是忍不住罵了句:急色鬼!


    又安慰自己再忍忍,很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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