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以跟我說說為什麽看心理諮詢師嗎?」


    裴東鶴沒有拒絕,語氣還出乎意料地溫柔,他想了想,說:


    「大概是你走後兩三年吧。我感覺生活沒什麽意思,工作也沒什麽意思了。」


    頓了頓,他的眼神開始渙散,像沉入遙遠的河流,神情也黯淡下去:


    「我是不是沒跟你說過,我跟父母關係不好,這些年一直是各過各的。


    「其實我進演藝圈的初衷,也是為了報復他們,讓他們成為圈裏人的笑柄。


    「但要讓他們丟臉,得先打響自己的名號,不然做什麽都沒人關心,自然影響不到他們。


    「出道之前,我沒想過走紅居然那麽難。


    「剛開始幾年還挺辛苦的,後來慢慢好了點,通告變多了,也有好點的劇本找我試鏡。可時間一長,心裏卻變得很空,不知道自己努力是為了什麽。


    「難道就為了報復他倆?這不是很可笑嗎?」


    裴東鶴的講述斷斷續續,不是很有邏輯,且缺失大量細節,許頌苔直覺他還是在逃避,或者不願說出內心最在意、最痛苦的部分。


    「有天夜裏,我下戲後回到酒店,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忽然覺得特別噁心,很想掄起拳頭砸過去,把他扯出來打一架,甚至殺了他——」


    裴東鶴眉頭緊皺,拿筷子的手也攥得緊緊的,意識遊離在現實之外,聲音也有些發抖。


    許頌苔見狀,立即起身走到他旁邊,學他上次安撫自己的模樣,從側麵擁住他,輕拍他的肩膀呢喃:


    「深呼吸,放輕鬆,不要害怕。如果不想講,就停下來,我在這裏陪著你。」


    他重複了好幾遍,一邊說一邊拍裴東鶴的肩膀,像哄小孩。


    過了一陣,裴東鶴僵硬的身體才逐漸鬆懈下來。他抱歉地笑笑,說:「不好意思,嚇到你了。」


    「沒有。」許頌苔說,「是我不該貿然問這些。」


    「我答應過要告訴你的。」裴東鶴說,「是我沒控製好情緒。但現在沒事了。你還想聽嗎?」


    許頌苔站直身體,擔憂地與他對視:「你……還可以繼續嗎?」


    「可以。」裴東鶴給他一個安慰的微笑,示意他坐回去,然後亮出左側手臂,「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手上這些東西是怎麽來的嗎。」


    看著那一圈圈觸目驚心的紅線,許頌苔的目光變得複雜:「我是想知道,但也不用……」


    「沒關係的。」裴東鶴打斷他,「我現在就想告訴你。」


    「好吧。」許頌苔關掉電磁爐,把凳子扯到方桌另一側,坐在裴東鶴左手方向,認真道,「你說,我聽著。」


    「倒也不用那麽嚴肅。」看他這麽正襟危坐,裴東鶴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沒你想的那麽嚴重。幾句話就說完了。」


    許頌苔鼓勵地點點頭,裴東鶴就繼續開口了:


    「也就是某天下戲,我情緒失控,用修眉刀劃了自己一下。之後去看心理諮詢師,她給了我一個不錯的建議。」


    「什麽建議?」許頌苔故作輕鬆地附和。


    「她說,如果我實在忍不住想自傷,就去獻血。」裴東鶴哈哈笑起來,「是不是很妙?」


    「嗯,是個不錯的方法。」許頌苔勉強跟著他提了提嘴角,心卻被揪得緊緊的,「那你……」


    「我就真去獻血了。看到血從身體裏流出來,進入存儲袋,想到它們還能救人,確實讓我稍稍振奮了一點。」


    「不過獻血不能太頻繁。有一次獻完血沒多久,我又產生了那種狂躁的想法,實在忍不住了,就給我的諮詢師打電話。」


    「她問我,渴望自傷是想看到自己流血,還是想感受那種疼痛。我說我也不知道。她就又給了我一個建議。」


    說到這裏,裴東鶴下意識摸了摸自己左手臂上的紅圈。


    許頌苔的視線也落在上麵,不知是否錯覺,圓圈的數量好像比上次多了。


    「她說,如果是想體驗疼痛,不如試試文身吧。在身上不顯眼的地方文一道傷口,哪怕被人看到,也可以大方地晾出來,問對方『是不是很酷』。」


    「我覺得很有道理,就找了個文身師,幫我文了一道傷痕。」


    一道?許頌苔覺得奇怪,但沒有表現出來。


    「第一次去的時候,我特意讓文身師用不同粗細的針給我紮了一下,發現粗的那種效果最好;同時我也意識到,比起流血,我更想感受的是痛。」


    裴東鶴又笑了一下,扭頭問許頌苔:「是不是很變態。」


    許頌苔連忙搖頭,說「不會」。裴東鶴繼續道:


    「當然,我跟文身師簽了保密協議,我付給她豐厚的酬勞,她要對此守口如瓶。目前看來,她人品很好,圈子裏應該還沒人知道。」


    許頌苔忽然想起一件事,他之前搜裴東鶴的新聞時,曾經看到一條緋聞說裴東鶴頻繁在深夜造訪一家文身店,與女店主共築愛巢雲雲,原來是因為這件事嗎。


    「你剛才說文了一道傷痕,」許頌苔還是沒忍住,問,「那這些紅圈,是很多道傷痕連起來的嗎?」


    「沒錯。」


    「一共用了幾次?」


    「幾次啊。」裴東鶴摩挲紅圈的手一滯,似乎在回憶:「……第一圈用了五次,第二圈用了三次,第三圈用了四次……差不多是這個頻率。」


    許頌苔定睛數了數他手臂上的紅圈,一共六條,第六條還很新,且沒連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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