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有些委屈,但還是從地上爬起來,撿起長刀戀戀不捨地離開了。


    拍攝重新開始,許頌苔很快完成了自己的任務,倒在地上裝死,心裏卻想著剛才那小兵的話。覺得他說的沒錯,那是一個演員該有的態度——哪怕無名無姓,也要對自己演的角色心中有數。


    可惜的是,那人為了突出自己的角色,影響了整段戲的節奏和重心,被導演批評也不算冤枉。


    但他羨慕那人的率性直接,心裏怎麽想就怎麽做,也是種令人佩服的品格。


    曾幾何時,許頌苔也是那麽少年意氣,想法多得恨不能全演出來跟老師同學探討,可現在,他隻是守著規矩,哪怕在心裏給自己演的無名角色書寫了再雲譎波詭的背景、經歷,行動上也都乖乖聽導演指揮,不會有分毫出格。


    他也因此矛盾,迷失目標,畫地為牢,不知自己眼下做這些是為了什麽。但橫店本身就是個巨大的彩色泡泡,就算沒有角色、沒有身份,隻要身在其中,他就還能繼續做夢。


    比起橫店的男群演,女群演的日子更不好過。


    因為古裝劇總是需要很多男群演,對女群演的需求卻不那麽多。


    所以她們搶到通告的機會更少,競爭也更激烈。


    群演裏有各種牛鬼蛇神,除了正經接活兒掙錢的,也有混吃混喝、瞅著機會就占女生便宜的。


    有些男的會想方設法跟漂亮的女群演搭訕,趁場麵混亂在女演員身上捏兩把,尤其是拍青樓戲時,因為劇情本來也有這個需求,女演員們就算吃虧,也是有苦說不出。


    不知是不是出於這個原因,飾演青樓女子的群演日薪也比普通群眾高一些。


    許頌苔也演過嫖客,他當時做出一臉猥瑣相,手腳卻很規矩地沒往女演員身上亂摸,而是通過拉扯她們袖袍,拔掉她們髮簪等方式代替親密接觸。


    他見過男群演真的捏住女群演下巴,作勢要親上去,但當時已經開機,他身為「嫖客」,不可能阻止別的客人正常「演戲」。


    正當他猶豫要不要假裝爭風吃醋,跟那男人爭搶一番時,就見那個女演員巧妙撥開男人的爪子,拉住他兩臂,嘴上甜似蜜地打情罵俏,腳卻毫不客氣地踩上男人的腳趾。


    男人頓時憋得滿臉通紅,但礙於導演在拍,不敢翻臉罵人或大聲喊疼,隻得忍著。女生表情越是嬌俏可人,腳上的力氣就越是壓得男人如遭酷刑。


    等到導演終於喊「哢」,女演員才抬起腳掌迅速走到一邊,被踩的男人一個屁股墩兒坐到地上,抱著腳趾邊罵邊嚎。


    等他喘勻了氣兒,就要衝去找那女演員算帳。


    許頌苔正留意他的反應,見狀索性朝他直直撲去。


    「咚」一聲悶響,兩人齊齊倒在地上,男人罵罵咧咧問他幹什麽吃的,是不是有病,許頌苔連連道歉,說自己好像絆到什麽東西了,不是故意的。但他身體依然壓在男人身上,遲遲不起來。


    就這麽拖延了片刻,男人的怒氣自然從女演員轉移到許頌苔身上,開始對他罵起三字經。


    如果是在工地,許頌苔會跟他比誰更狠更有氣勢,但橫店做的是文化生意,群演在裏頭無名無姓,本就寄人籬下,內鬥隻會兩敗俱傷,沒人占得到便宜。


    所以許頌苔也不惱,任由那人罵個不停,自己傻笑著道歉就是。


    【作者有話說】


    都不容易。女的總是比男的更不容易。


    第24章 好演員


    橫店生活方便,物價也不貴,五百塊就能租到不錯的單間。


    許頌苔會弔威亞,會騎馬,也練過一點武打,偶爾能接些難度低的武行活兒。雖然有風險,容易摔打碰傷,工資卻比普通群演高出不少。


    由於先前在高空出過意外,一開始吊威亞,他總擔心繩索出問題,不敢放開膽子演。


    但威亞戲是他能接的戲裏最需要演技的,就算為這個,他也要不斷暗示自己沒問題、別怕、這很安全。


    吊的次數多了,許頌苔慢慢也就習慣了,隻覺威亞是要比高空作業安全。但在他心底某個地方,對墜落的恐懼始終還在。


    所以後來,他聽說裴東鶴弔威亞受傷,才會有那麽大的反應,想立刻確認他的安全,甚至不惜打破自己的誓言。


    影視行業有大年小年,橫店拍戲也分旺季淡季,有時行情實在不好,劇組數量急劇減少,許頌苔就在影視城周圍的小店裏打打短工。


    在燒烤店跑堂,在大街上發傳單,在奶茶店捏著嗓子喊「歡迎光臨」……


    有段時間,他在一家家常菜館當服務生,店裏掛著台電視,總在播放近幾年較火的電視劇,許頌苔偶爾也會瞥兩眼,當背景音聽個響。


    這天,他送走一桌客人,正在桌旁收拾餐具,忽然聽到一把熟悉的嗓音從電視裏傳來,猛一抬頭,就見裴東鶴一身騷包的酒紅色西裝,把一個漂亮女人牽到一輛豪華跑車旁,深情款款地說:「從今往後,你就是本少爺最珍貴的寶貝。」


    許頌苔從沒見過裴東鶴那副做作的模樣,說不上哪裏怪,但就是忍不住笑出了聲。


    客人們紛紛側目看他,老闆咳嗽一聲,讓他手腳麻利點,他才歉意地縮縮肩,低頭繼續對付油膩的碗碟。


    電視裏的尷尬台詞還在繼續,許頌苔沒再抬頭,心裏卻開始發酸發脹。


    幾年不見,原來裴東鶴已經當了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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