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相冊又點進人家日誌,幾乎都是表演課、演出活動的經驗總結,下麵很多留言說「幹貨」的,感謝學習順帶恭維「學長牛逼」的,許頌苔都會一一回復,要麽致謝,要麽鼓勵,要麽說「一起加油」。裴東鶴又在心裏評價了句,「討好粉絲,浪費時間」。


    退出網頁後,裴東鶴在心裏得出個「不過如此」的結論,轉頭就把這位學長給忘了。直到某次表演課,老師突發奇想地搞了個點評大會,徵集大家喜歡的影視段落,在多功能教室分析演員的表演,有幾個女生一起交了許頌苔的《霸王別姬》。


    老師分析那段表演的時候,裴東鶴就在黑暗中望著大屏幕上那雙熠熠生輝的眸子,不大情願地承認,「演技確實還行」。


    講完這個片段,老師還特意補充道,這是你們直係學長去年的匯報演出,得了當時的最高分,小夥子確實有天賦,目前也還沒畢業,你們如果有機會,也可以去看看他的現場。


    下麵立刻有人問「去哪兒看」,老師說「當然是匯報演出的時候」,隨後又看向剛才問話的女生,曖昧地笑道,「至於其他時間地點能不能看到,就靠你們自己努力了。」


    再過幾年,學生們就會意識到,這種話也算是公然的性騷擾,但當時大家隻是哄堂大笑,那女生也瞬間紅了臉。唯一麵無表情的裴東鶴因為老師這句話,對許頌苔的評價直線下跌,隻道這位學長竟然跟這種老師沆瀣一氣,就算再有天賦,人品也好不到哪兒去。


    講台上的老師還在就學長的演技嘰裏呱啦一頓誇,裴東鶴頓覺掃興,打了報告說要上廁所,就從教室後門出去了。


    北方深秋的午後,陽光穿過逐漸謝頂的樹林,照得人暖融融、懶洋洋,幹燥的樹葉踩上去劈啪作響,讓人聯想到寒冬臘月的爐火。裴東鶴沿教學樓外的小路左拐右拐,鑽進一片安靜的小樹林,正想找個地方坐著曬會兒太陽,就看到視野盡頭有個人躺在樹下睡大覺:頭枕書包,臉上蓋了本書,大衣背部整個貼在泥土和落葉上,可以想見起身後會有多髒。


    裴東鶴本想繞開,四肢卻先於思考地領他向前,停在那人麵前。在認出那本書的封麵是《語言藝術3》時,他的眉頭越皺越緊,嫌棄之心溢於言表——


    旁邊明明就有長椅,這人非要睡在落葉上,不愛衛生且毫無形象,居然是表演係的學長。


    京影連這種人也招,是不是快完蛋了?


    平時精心維護形象,包裏常備鏡子、紙巾、髮蠟的裴少爺強迫症發作似的伸出手,「嘩」地抽走那本書,想看看躺著的究竟是何方神聖。下個瞬間,剛才大屏幕上含情含怒的臉就顯露在他麵前,幹淨純粹得不染塵埃,仿佛程蝶衣從虛空中走出來。


    燦爛的陽光兜頭潑來,許頌苔還沒睜眼,就下意識皺起眉,伸手擋住眼簾外的光線。裴東鶴卻被這張臉晃花了眼,停頓片刻,收斂起心神,故意用嘲諷的語氣道:「好學生居然也會逃課。」


    躺在地上的人顯然還沒清醒,迷瞪瞪地問了句:「誰在跟我說話?」然後用疑問的語氣喊了幾個名字。


    「你覺得呢?」裴東鶴繼續冷嘲熱諷,「就不能睜眼自己看?」


    許頌苔這才覺出不對勁,在手掌攏起的陰影下緩慢睜眼,朦朧視界裏浮現出一張來自死亡角度卻依然英挺的俊臉。


    他愣了一下,確定這不是個夢,然後緩緩起身,邊揉眼睛邊問裴東鶴:


    「同學你叫什麽?」


    因為剛睡醒,鼻音有點重,聽著像得了感冒。裴東鶴見他坐了起來,往後退開幾步,同時感覺眼皮跳了跳,沒有回答。


    許頌苔打著嗬欠慢慢站起來,拍掉身上的泥土和落葉,又撿起書包拍了幾下,這才不慌不忙地對裴東鶴粲然一笑,又問了一遍:「同學你叫什麽?」


    裴東鶴拿不準他什麽意思,硬著頭皮答了句:「裴東鶴。」許頌苔又問:「哪幾個字啊?」他隻好耐著性子說明:「非衣裴,東邊的東,白鶴的鶴。」


    「哦——」許頌苔點點頭,「挺好聽的。跟你很襯。我叫許頌苔,允許的許,歌頌的——」


    「我知道。」裴東鶴打斷他的介紹,心說我可不是來跟你交朋友的。


    「你知道?」許頌苔露出驚訝的表情。裴東鶴在心裏評價了一句裝模作樣,嘴上還是禮貌地回答:「你很有名。」


    「哦。」許頌苔恍然大悟,「所以,你是來找我簽名或者表白的嗎?」


    「?你說什麽??」


    裴東鶴的表情終於裂了,他不可置信地看向眼前這個神色坦然的人,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一句:「你自我感覺是不是太良好了。」


    許頌苔聞言隻是「哦」了聲,聳肩笑道:「抱歉,因為偶爾會遇到這樣的人,還以為你也是。」


    行吧,裴東鶴腹誹,看來這位學長腦子並不是太好。他把手裏那本《語言藝術3》往許頌苔身上一按,轉身就要走,許頌苔卻叫住他:「既然你不要我的簽名,那不如給我簽個名?」


    「你說什麽??」


    裴東鶴已經失去表情管理了,這位傳說中天賦極高的學長腦迴路到底是怎麽長的啊?


    「這句話你都問兩次了,」許頌苔笑著從書包裏掏出筆,又翻開那本《語言藝術3》的扉頁遞給裴東鶴:「喏,幫我簽一個吧。」


    裴東鶴無語地看他一眼,見許頌苔一臉認真,不像在開玩笑,隻好接過來,用左手撐著書背,右手在扉頁的空白處寫下自己的名字。當然,寫的是他早就設計好的藝術簽名,遠看就像一隻翩然起舞的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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