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鳶可是往這裏放了什麽?他要打開看看嗎?


    陸宸沉思片刻,選擇了後者。


    食指撥開盒子的鎖扣,古舊的木盒發出一串吱嘎聲響,蓋子被打開,裏麵的東西不亂,但有明顯翻過的痕跡。


    陸宸從裏麵翻出張白紙,上麵雋永地寫著四排字,沒有排頭,沒有落款,字的風骨像他,卻不是他的筆跡。


    「帝德明光,煌瑩我心,必躬遵行,卒臨不惜。」


    他怔了怔,又仔細念誦幾遍後,恍然笑了。


    …


    五月初五,端陽節,京西洞江的江麵龍舟往復,兩岸人滿為患,喧攘聲,喝彩聲此起彼伏。


    「好傢夥,那個執綠彩的龍舟隊竟然反超了前麵的幾條龍舟,著實沒讓人想到。」一個岸上的圍觀者叉著腰遠眺,一臉津津樂道。


    他身邊的朋友大笑著點頭:「哈哈哈,還是今年的賽龍舟有看頭,不光有聖上親臨,龍舟賽前三甲的彩頭也好。」


    「確實,不過剛剛聽其他人說,聖上今年還在西大街的幾家糧莊搭置米棚,於今日正午時分發糯米和粽葉,先到先得。」另有一個帶著墨綠襆頭的中年漢子隨口填道。


    「哎,現在什麽時候了?」圍觀者驚喜地問。


    墨綠襆頭的漢子本打算仰頭望天,不想身後突地一個撞力,將他撞進旁邊人的身上,鼻子被堅實的肌肉硌得一歪,登時酸痛不休,嘴角嚐出腥甜的味道。


    「是誰沒長眼睛,都是人,撞什麽撞啊!」漢子惱極了,一邊捂鼻子,一邊轉頭尋找肇事者。


    是一個著紫衣的女子,髮髻淩亂,衣衫襤褸,奔跑的背影破碎極了,像是枚暴露在陽光下的霜花。


    那名被撞的漢子見是個女子,也不好意思再罵咧些其他,朝地上啐了一口,打算繼續抬頭望天。


    「哎…她…她…這是要跳河??!!」已經半抬頭的漢子復低下頭,忽覺女子的行跡可疑,他看著那抹不顧一切的背影,腦中有道詭譎的想法浮出。


    她跑得這樣快,若一時沒剎住,豈不是會撲進水中。


    「大家快攔住她。」他跳著大叫起來,試圖引起更多人的注意。


    但為時已晚,紫衣女子已奔至河岸,沒有半絲停頓,動作敏捷地躍進粼粼碧波…


    「堂下者何人?投身洞江,可是有隱情?」一身白衣紅帶的趙煌坐在屏風後的太師椅上,撇著茶盞中的熱氣詢問:「若有隱情,盡管說,朕今日再此為你主持公道。」


    「民女金蘭音,係宰執府舞女,狀告當朝宰執陸如珩,不滿聖意,包藏禍心,為臣不忠,譏諷朝綱。」


    陸宸攏袖立在趙煌下首,聽著插屏外的聲聲泣血,羽睫微垂,毫無異樣,趙煌若有所思地看了陸宸一眼,頗為為難,但沒有出聲阻止屏外的控訴。


    「其書閣藏有誣咒之言,民女無意發現,陸如珩察覺後,便將民女鎖於柴屋鞭刑示警,民女難堪受辱,尋機出逃後,乞求聖恩庇佑,打算到巡城禦史處上告,黃天有眼,恰逢陛下親臨洞江,不得已才出投江下策。」


    「望聖上開恩,饒民女一命。」


    「胡說。」趙煌厲聲斥了句:「當朝宰執宵衣旰食,一心向民,功可榜青史,文可著翰墨,豈容你一屆黔首詆毀。」


    「左右衛,拿下她,杖三十,落刑部,擇日嚴審。」趙煌轉了轉手中的嵌金香杯,眼中全是嘯起的怒意。


    「聖…聖上?」插屏外的聲音一頓,隨後充滿不甘與嘲弄:「民女認…」


    「陛下。」


    「陛下且慢…」


    陸宸側邁一步立於堂前,雙手合袖揖禮準備開口為顏鳶開罪,不想身後仍有一人邁步堂中,撩衣便是一跪。


    他側首瞥去,跪在地上的人是兵部尚書周桓,陸宸收回視線,默默撤回庭旁。


    周桓頓首道:「依臣之見,外麵的女子所言並非空缺來風,陸宰執確有異心,叛逆朝綱。」


    趙煌的神色開始凝重起來,他看了在場的陸宸一眼,斜首:「周卿為何如此說。」


    「商疆軍譁變,為了摸清商疆軍的兵將建製,臣近日一直在翻閱商疆各歲的遞呈上來的卷宗。」周桓從懷中掏出一張冊子,雙手舉過頭頂:「臣發現從坤定二十六年到坤定二十七年的糧草銀子一直與城防修葺的款項淆在一起,糾結不清,與載在兵部的所支出入甚巨,前後有百餘萬兩白銀不知所蹤。」


    有中官將周桓手中的冊子取走送到趙煌麵前,趙煌皺著眉打開,揮手示意周桓繼續說下去。


    周桓抬眼看了瞬沉默不語的陸宸,忽而稽首大呼:「陛下,那段時間,陸宰執正是商疆軍的都虞候,軍中錢糧的動向,他不可能不清楚。」


    趙煌啪地一聲闔上摺子,眼神淩厲地掃向陸宸,道:「陸卿,朕允許你解釋。」


    「隻要你將此件事解釋清楚,朕全信你,周恆與外麵那名女子一律論處。」


    陸宸蒼白一笑,緩緩吐話:「臣知錯,請陛下責罰…」


    顏鳶永遠記得端陽那日的薄暮,絢爛的金色磅礴壯麗,宛若與陸宸擦肩時他向她展露的溫情笑意,有種即將逝去的凋零之感。


    麟甲衛從陸宸的書房中翻出那首反詩,為首的衛士將紙張甩到她的麵前讓她辨識,顏鳶哆哆嗦嗦地瞧了一眼,點頭稱是。


    陸宸被鎖鏈縛住手腳,一步步向院外而去,沉重的鏈條隨著他的移動拖拉作響,但她的身子依舊挺拔得宛如岩間鬆。<="<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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