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路口的交通燈由紅變綠。


    聽到手機鈴聲,祁司北搭在方向盤上的手指節輕歪,手背上的血管紋路幾乎清晰可見?。


    方向盤往右一轉,車在濕漉地麵上漂了一個?彎。


    反光鏡裏的那張戾氣五官,眼底瀰漫開絲絲不耐。


    「你接啊。」


    他以為這個?電話還是周沉的。


    心髒在回血,重新跳動成少年曾經不認輸不肯讓步的模樣。


    車輪戛然而止,黑色奔馳停靠在路邊。


    梧桐樹間的雨珠洶湧砸落下來。


    林雨嬌懶得解釋,低頭想摁下接聽鍵。


    耳畔一陣響動靜。


    他整個?人往前趴在方向盤上,低下頭。路燈透過雨珠布滿的擋風玻璃,折射成無數昏黃水珠子光線,落在他搭著的手腕間。


    她看見?他捂著自己的左手手腕。


    心突然揪了一下,想起他手上的舊傷。


    「祁司北,你在疼嗎。」從喉嚨深處擠出口的話,不知所措。


    車外的風變大了,把?雨水從車窗縫隙裏吹,全?都落在駕駛座上的人身上。


    「傷口不能碰水。」這句話從她腦子裏一閃而過。林雨嬌探過身抬手,下意識懸空遮擋在他的手腕上,「不然好的更?慢。」


    很久,祁司北都沒?有一點聲音。


    林雨嬌愣了半晌,還以為他疼得發不出聲音,推了推他。


    「祁司北。」


    慢慢才發現對方好像在笑。


    低著頭的人髮絲上全?是雨水,一邊笑,髮絲上的水珠一邊一滴滴順著下顎線淌落下來。


    「你笑什麽。」她有種上當受騙的慍怒,收回手,「疼的反正是你自己。」


    祁司北轉過頭,眼尾卻是泛紅的。


    臉上再漫不經心頑劣的笑,都遮不住那雙發紅的眼睛。


    雨下得微妙。他不裝了,往後一仰脖頸,懨懨側過身。


    「你跟周沉在一起過嗎。」


    從來不喜歡拐彎抹角,這麽直白開口,還是讓林雨嬌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在她沉默的那幾十秒裏,昏暗裏傳來一聲嗤笑。


    「行。你有本事,你跟周沉走吧。」


    雨夜暗到差點看不清祁司北那雙眼睛。


    仿佛是一隻迷失在暴雨天裏的棄犬,安靜無聲在說,那我呢。


    不養了嗎。


    心裏的話盤旋好久,倔強沒?有從她嘴裏說出口。


    沒?有在一起過。


    從十六歲開始,從坐在那個?不能稱之為家的低矮房間裏,第一次隔著手機屏幕看同學發來的高一新生演出,聽他坐在台邊唱那首《等你下課》開始。


    她的世界高懸不落的太陽,都是祁司北。


    讓一個?經歷一切晦暗失落命運的人,如何?勝券在握。


    林雨嬌從來都不是一個?勝券在握的人。


    她覺得她不應該,再去踏入他好不容易已?經步入正軌的生活了。


    心在這一刻,卻仍然很疼。


    「我朋友一會兒來接我。」


    她回過頭,打開車門下去了。


    「就到這吧。你不要再送了。」


    拉開車門的時候,春風料峭撲麵。林雨嬌扶著車門上的手停滯。


    怎麽會不熟悉車外這片爛尾樓遍地的老城區,這條上禾路。


    雨水把?黃泥路沖刷得一股泥土氣,破居民樓上沒?來得及收回去的紅碎花被單濕答答往下滴水,是肥皂味的。


    今夜還有沒?有抱著那把?廉價吉他的少年,坐在窗簾破爛的窗台下,淋著雨唱永不言敗的歌。


    車上兩?人其實都愣住了。誰都不是故意往這條路來的,隻是對這片老城區路線的下意識記憶。


    時間殺不死?的記憶,終將生根發芽成扯著心髒的根係。一點風吹草動就疼。


    林雨嬌回過神下車,沒?忍住問了最後一個?問題。


    「對了祁司北,你的戒指呢。」


    銀髮,黑色連帽衛衣,素戒。


    幾乎是大學那些年,所有人都知道是獨屬於祁司北的標誌。


    「為什麽告訴你。」坐在駕駛座上的人從口袋裏摸煙,側影模糊。


    聲音很冷。


    抓在方向盤上的手卻攥到青筋分明?。


    是他在舟川,嬉皮笑臉跟賣手抓餅的阿姨聊天,說自己從來沒?想過結婚。下輩子再說什麽山盟海誓。


    後來也?是他在舟川,把?那枚代表單身主義的戒指,在一個?冬夜毫不猶豫扔進長?江裏。


    -


    音樂聲這樣吵,祁司北還是在車裏睡了一覺。


    空氣安靜到沒?有任何?其他呼吸聲,隻有他自己。


    也?習慣了。


    以至於醒來聽見?忘記關了音樂,eaes樂隊迷幻憂鬱的吉他和弦在發潮到缺氧的車內,讓他分不清是夢醒還是夢中。


    屏幕上的時間一分鍾一分鍾跳動。


    3.24.晚上十一點半。還有半個?小時,二十五歲的第一天就要結束了。


    他揉了揉眼睛,不想回酒店。忽然覺得至少睡在車裏,還能聽見?舟川的雨聲。


    不會是純粹的死?寂。


    程譯野以前打聽過他,為什麽不買房安定下來。


    沒?什麽意思?。一個?人一隻貓,晚上關了燈,幾百平米的黑暗總讓他想起童年時候被陳冬雄關過的地下室。


    七八歲時的拍門聲和嘶啞呼喊,到現在還在夢魘裏迴蕩。<="<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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