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戰火侵擾之境豈得安寧。


    他從小就聽父母與他講述曆史,由春秋至戰國,東漢魏晉、唐宋元明,歐洲的文藝複興、美洲的南北戰爭、羅馬帝國的分裂、為信仰而舉兵東征的十字軍……


    幾乎每一場戰爭都伴隨著冗久矛盾的積累,直到瀕臨崩潰的臨界點,在最後一根稻草降臨後,久久積壓的矛盾便像是傾倒的多米諾骨牌一般,連續不斷的牽引出足以打破局勢的爆發力,最終降生一場生靈塗炭。


    曆史的長河就像一條無限輪回的軌道,會在某些時刻出現一場盛世繁華,又一定會在另外一個時刻將這個時代毀滅,毀滅之後又必將產生一場新的繁華……如此周而複始,輪回不絕,就像生命必有始終一般,好像也沒有一個朝代能擺脫這樣的興滅輪回。


    “戰局之下,位高者淪迭消亡,百姓流離失所,放眼江山一片生靈塗炭,但也就像焚不盡的青草與曠野的春筍一般,毀滅的餘燼之下總會有新局誕生——這話想來雖也有些殘酷,但在敗局之下也不失為一種慰籍。”


    聽了他說的話,慕辭卻笑了笑,並不大能認同此言。


    “就像是厄運中為人信奉的神佛,陛下所說的這種慰籍在我看來不過是自求安慰罷了。今當亂世,就算預知百年後將有一場繁華盛世又如何?倘若連明日都活不過,那點存望慰籍也不過就是臨死前的走馬燈,瀕眼殘生之際的海市蜃樓罷了。”


    他的言辭犀利得讓花非若一時不知如何言應,便隻默然瞧了他片刻。


    因議戰爭的一番冷言罷,慕辭又還是對他柔轉了心腸,便也覺得自己駁他駁得有些過了,於是又轉眼瞧著他,溫聲問道:“我是不是說的太刻薄了些?”


    花非若卻笑著搖了搖頭,而後又瞧回了那座殘敗的主殿,釋而泊然道:“世間之事本就不能一概而論,我之見解如此,你自然也該存有你的看法。何況確也如你所言,比起難以觸及的遙遠未來,人確實更應活於當下。”


    且轉念想想,如今的他也已經不是那個在後世觀史解讀的旁觀者了,而真真切切的成了這個時代的經曆者,以他目前的立場而言,確實是沒有資格談論戰後新生的。


    眼看氣氛有些尷尬了,慕辭一來懊悔自己方才言辭太利,損了美人的興致,二來也竭力思索著該怎麽打破此間沉默。


    “陛下~”


    花非若應他一喚回神,慕辭也趁機輕輕握住了他的小臂,笑著求言道:“我們去那邊坐坐吧,對著這殘樓總要想些不吉利的。”


    見他又甜甜的對自己笑生了兩靨,花非若也情不自禁的與他笑了兩眼彎彎,方因多思罩過心間的愁意倏忽散去,便柔柔的應了他。


    而後慕辭便滿心喜悅的牽著他來到了高台一側,正臨懸崖之處,找了個平整的地方坐下,放眼遠眺,正可將整座帝都收入眼中。


    慕辭很喜歡這樣登高望遠、一覽無餘的感覺。


    幾陣微涼的夜風撫崖而過,寒意不透衣深,正清爽愜意。


    慕辭神態鬆緩,愜意的賞著這片安靜的夜景,一邊的花非若也靜靜看了他一會兒後才挪眼遠處,相互不作打擾。


    在這安靜之時,慕辭的心緒也複於平緩,順開了那番鋒銳後再想女帝方才所言,也能心平氣和的加以思索了,便道:“如今社稷安穩,隻要陛下治理有方,何愁不得百年平順?”


    聽他這話說的,花非若實感內心愧然,於是斂眉一笑,又歎然道:“說來容易,卻哪有那麽簡單……”


    就他這麽一個江湖人,身居如此至尊之位,實在深感惶恐。


    但他這番為難之色,卻在慕辭眼中映成了一番謙婉柔憐。


    瞧著如此乖巧溫順的女帝,慕辭隻感自己心裏軟的一塌糊塗,更有一番抑捺不住、想將他護在懷裏的衝動。


    如此柔善的女帝,他還真擔心他若是被那些奸狡之徒欺負了該怎麽辦?


    那豈不得叫人心疼死!


    -


    琢月北城關內有一處傍宮城之勢依居南正之位的別院名曰“倚瀾園”,乃是先帝獨為荀氏皇君所建別院,皇君亡故後,先帝便將其賜予襄南侯府,也便成了其侯府榮寵之資,近些年來又經荀孚蓁精細養護,此中光景已較當年皇君在世時更雅致了許多,布局擺設更是考究,論是誰來皆得讚稱一句美絕。


    荀孚蓁本人也頗愛留居此處,也常因此間之景而歎如今榮勢不複當年。


    今日朝罷之後,荀孚蓁便遣了家仆前往昭山侯府拜訪,稱是倚瀾園中荷花盛開,邀昭山侯入園賞花飲酒。


    未時三刻,昭山侯容瑛便應邀前往倚瀾園,來時荀孚蓁早已在湖心亭中設布了酒席,解酒的清茶烹煮在側,一副將邀長談之狀。


    待人落坐,荀孚蓁便先行為之斟上一杯酒,閑作尋常的招呼道:“你我姐妹也是快近兩年沒能如此品酒閑談了,今日難得賢君忙裏得空,務必多飲幾杯。”


    容瑛也禮然笑道:“姊君才是那大忙人呢,小妹也是恐擾了姊君繁務這才不敢時時前來拜訪。”


    “賢君哪裏話,隻要賢君想來,豈得不備酒宴候之。”


    兩人一番尋常客套罷,又飲過了兩杯酒,荀孚蓁估摸著也該是時候談起正題了,於是置杯時故為憂長一歎,容瑛自然詢之,她也就借機說起了今日朝會上的情形:“今日朝會之上,那些個大臣也不欲議論商船此事了,然我思來想去,此事如此久耗,也實在不妥。”


    容瑛靜靜聽罷,應道:“朝上雖無多議論,不過朝後陛下又獨留了丞相入宮,想來也應是商討此事。”


    見她杯中已空,荀孚蓁便斂袖為她添酒,又道:“想來陛下於此,也已有了決斷吧。”


    容瑛應邀飲酒,取杯時也不作刻意的瞥了她一眼,見她一副故有思慮沉沉的樣子,便知她對此事的意見必有何變,於是也直言問道:“姊君於此別有見解?”


    荀孚蓁卻笑著婉轉了一下,“我能有什麽見解呢,還不都是自作揣測的……”


    容瑛置杯,“揣測如何?”


    荀孚蓁又故作愁長的歎了一歎,兀自斟酌了一番,才正言道:“賢君細想,先前陛下若當朝議及此事,丞相與那諸臣爭辯何等激烈,而今日卻無一人提言,而後女帝又獨留丞相入宮,如此看來,豈非聖意有裁?”


    聽她點言至此,容瑛也就明白了,便點了點頭。


    “而此事上尊似也並無其他意見,如此……依賢君看來,該當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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