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南侯入宮不過一個時辰便匆匆辭別了女帝與荀安離宮去了,倒也不是因女帝所懾不敢久留,隻是見此機會難得,想多留點時間讓荀安與女帝獨處罷了。


    而女帝也確如其所期望的,在侯君走後並沒有立即離開,而也應了荀安之邀,在其伴隨之下於漪容宮中閑走賞景。


    雖然其實就算是獨處,他和荀安之間也沒有什麽可聊的,甚至或許兩人都覺著些許尷尬,但他剛剛畢竟是借著彰抬荀安之意方才拉攏了與襄南侯的關係,總也不能人家母親前腳才走,他後腳就把荀安撂在這吧——雖然先前的女帝大有可能會這麽幹,但他著實做不出這種過河拆橋的事。


    於是不管怎麽樣,花非若還是平心靜氣的隨著荀安在漪容宮中閑走,順便也尋思著,找點話題打破一下安靜得尷尬的氛圍,“你平日打理後宮可有何處不順?”


    “一切安好,並無不順之處。”


    話題一句終結,花非若笑著點了點頭,又道:“平日裏若有何處為難,盡管與我說。”


    “謝陛下……”


    女帝突然用這麽溫柔語氣詢問自己平日打理後宮的情況,荀安受寵若驚著更也惶惶不安,都不知該如何應答。


    漪容宮苑圍寬闊,裏外三進,又在宮城西向臨北,故一向為帝君居所,與之局位相當的還有位處正西的懿湘宮。


    荀安的母舅、先帝榮寵一生的賢珍皇君便長居於漪容宮,故荀安雖不及君位,卻也自入宮以來便被賜居於此。


    當然這也是女帝依先帝賜婚之令照辦罷了。


    畢竟當年先帝在賜婚的詔書中便已言明了荀安的正位:荀氏長郎安,淑賢孝禮,端莊芙儀,頗具先賢珍皇君雅風,茲以婚許儲君,居以東宮君郎之正,以侍國儲內賢,昭為世矚雅正。


    荀安的正位乃是先帝親詔、也為朝臣所公認,而這麽多年來始終不承認他的隻有女帝而已。


    卻不得不承認的是,荀安不論從哪方麵來說都是一個極具優勢,且也很有魅力的男人,如果不是落在他這麽一個名不副實的女帝手上,一定能得到一個更合適的伴侶。


    如今的花非若畢竟不是那個因為曆史遺留問題而對荀安抱有極大抵觸心理的女帝,故看著他如此倍受冷落的處境,也確實深感惋惜。


    “你在朕身邊也快十年了吧?”


    “若從東宮算起,已有十年。”


    走至一處樹蔭間的小亭,花非若便入亭中賞望了片刻,卻是出著神斟酌著該和荀安說些什麽。


    諸如“這些年來虧待了你”之類的話,一來空切不付實際,二來也不合適出現在他和荀安之間,畢竟以他的情況而言,在感情方麵著實沒法彌補荀安的期望。


    還是免了客套,說點實際的吧。


    “今日怎不見令尊同來?”


    荀安的父親早已失寵多年,如今不過空有侯府正君之名,實際哪還有什麽說話的份兒,能否進宮看的還不都是他侯母的心思。


    “聽侯母說,家父身體抱恙,不便入宮。”


    花非若聽罷點了點頭,了然此番情況後轉而又問:“你與令尊也多年未見了吧?”


    荀安未料到女帝竟會關切至此,心下微微有詫,點了點頭,也萌了幾許期望,然那願情也隻是在心中一繞,終還是不敢言請。


    花非若早看出了他神情裏淺藏的掛念愁色,也知荀安大概是不敢向他請求探望,便主動開口:“今日時辰倉促了些,你明日問安後便出宮去探望吧。”


    他這突如其來的恩許果然叫荀安大為所驚,便是愣了好一會兒後才想起該謝恩,於是起身便將跪禮。


    然此事不過人之常情,花非若也不覺得此中哪一點達到了需言以謝恩的程度,便輕輕托住了他的手肘,止了他的跪禮。


    荀安怔然抬眼,花非若則對他溫和一笑,道:“人之常情,不必多禮言謝。”


    “陛下……”


    花非若收開扶他的手,轉身又往亭外留看了片刻。


    “果然雅致。”


    荀安靜靜看著女帝。


    “前些日子充容府還進了些奇異花草,朕稍後便遣人給你送來。”


    侍奉在側俞惜聞言便俯首作應,轉頭就將事情小聲吩咐下去了。


    又在漪容宮留繞了大半個時辰,花非若才離了這處曾經女帝幾乎從未踏足過的宮苑。


    待女帝出了漪容宮的正朱大門,隨侍的宮仆便在候載小駕前布好登駕的小梯,花非若卻在車前止步,望著延向西南的宮巷思索了片刻。


    “延此路而去,是湫寧宮?”


    “是,居於湫寧宮的是韓良胥,與昭郎賀主、林主、趙主。”


    俞惜果然不愧為女帝身邊的首席侍官,應事能力果然敏銳,他才隻一問,她便將他之後想知道的也答了。


    “陛下可是要移駕湫寧宮?”


    “閑來無事,過去看看吧。”


    畢竟現在潮餘大概也還在衛平獄中沒有回來,他回到昭華宮不是批閱奏疏就是無聊,反正出都出來了,不如也去各宮轉轉,把人和名對對號也好。


    主意既定,花非若便當即轉向往回昭華宮的反向而去,也不乘小駕,就隻跟了三五個侍從閑步而往。


    走在宮巷裏,在許多樓簷稍矮之處,隻要抬頭北望便能瞧見在更遠更高的禦淆山頂也有一座宮城殘影,那便是月舒最初的宮城,始建於七百年前的漱守年間,於一百七十年前鎮元七年破毀於北侵之戰中。


    那也是月舒國史中一段慘痛的過往。


    那座曾經完好的山頂之宮自是比如今更為巍峨,落座禦淆之峰俯瞰平原大河,卻敗於人禍,如今已再不得見其恢弘之貌了。


    轉過幾道宮巷後,漱寧宮門終於映入眼簾。


    眼見宮門將近,俞惜便稍近前來問道:“陛下,可需通報苑中郎主接駕?”


    “接駕倒是不必了,不過入苑時還是與他們說一聲。”


    “是。”


    這處西南偏位的宮苑雖也內置三進院落,但不論布局擺設,亦或裝潢點綴都遠不及漪容宮來得大氣雍雅。


    “雲殊,雲殊!”


    居於西苑廂房的昭郎林隱真忽然急急的喊他名,賀雲殊不得已放下手中正在擬寫藥方的筆,抬眼瞧出門外,隻見對方果然急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闖進他的屋來便扶在桌前急言道:“你快趕緊拾掇拾掇,陛下來了,趙兄正應在外頭呢!”


    “陛下怎會來此?”


    “你快別多言了,陛下就在外頭呢!”


    賀雲殊心中雖是不信女帝會造訪他們這冷落小院,卻還是應著他的急邀起了身,熟知他們才剛邁出屋門,就見女帝華影轉入院門,此一幕共驚得兩人怔地一愣,匆然間行禮時林隱真還被門檻絆了險摔。


    “臣郎拜見陛下!”


    看著兩人那慌張之貌,花非若輕輕抿了抿唇,好叫笑意不太顯然。


    “都起身吧。”


    畢竟這著實不能怪人大驚小怪,著實是女帝往年待後宮太薄,禁中幾乎盡為冷宮。


    早在方才還沒入此宮門時,花非若便嗅到了此方有藥香清雅,入苑後一問,則知是南偏庭裏的昭郎賀氏擅習醫理,平日常治藥香,便由此為好奇所引,特意來瞧瞧。


    不過一看到賀雲殊本人,花非若便想起來了,就是來扶諸殿問安時總打扮得最不顯眼的那個郎臣,花非若有時也留意過他幾眼,就發現這個家夥顯然不同於其他兩眼巴巴望著女帝的郎臣,是個疏離的主。


    不錯。


    賀雲殊所居的小院簡潔無繁飾,入之一目了然,卻也格外清雅宜人。


    難得來逛一趟後宮,雖然已經在荀安那逗留了許久,但花非若還是別有興致的應那兩昭郎所邀,入閣坐品清茗。


    賀雲殊一向不愛與人交際,故哪怕是女帝來了也無半點邀榮之意,便任那兩人伴著女帝閑聊,自己就去一邊煮茶焚香。


    溫香伴著茶香入息,閑聊之餘,花非若又轉眼瞧了一旁煮茶的賀雲殊。


    “這香是你自己調的?”


    賀雲殊聞聲回瞥了女帝一眼,點點頭,“是。”


    據方才林趙兩位昭郎所言,這賀雲殊從進宮以來就不愛與人交往,平日裏也是寡言少語,除卻每日例行入扶諸殿請安外,幾乎足不出戶,就悶在自己的屋裏琢磨醫理藥材。


    卻可惜他即便如此鑽研刻苦,身為後宮郎臣,也是難有用武之地。


    但人有點自己的愛好也是好事,總好過無聊終日。


    於是臨走前,花非若又吩咐了俞惜從藏書閣中取些醫書來供他鑽研消遣。


    而後便又在三位昭郎的伴行下離苑。


    卻出宮門時,良胥韓緒的步攆方於門前落停,一見女帝在此,也是嚇得魂飛天外,連忙便趕下步攆,跪到階下行禮,“未知陛下大駕,有失遠迎,還望陛下恕罪!”


    他出門的事花非若早也聽趙氏昭郎說了,心中也並不覺得這事有什麽,卻是將開口免其禮時忽而嗅得一股隱約香韻,叫他有些熟悉。


    “無妨,起身吧。”


    “謝陛下……”


    雖已被罷了禮,但韓緒還是有些惴惴不安,起身後又小心翼翼的瞥了女帝一眼。


    “良胥每日都去怡清池?”


    這也是他聽趙氏昭郎說的。


    “是,怡清池景致宜人,也清靜,臣郎閑來無事便會去往散步。”


    花非若點了點頭,笑色卻薄淺了些,“朕去往舒和宮拜訪母尊時也總路過怡清池,確實景致宜人。”


    說話間,小駕已備好,花非若再與那三為郎臣一一示禮後便乘駕而去。


    直到女帝的車駕已遠,韓緒才終於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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