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重自然的發展規律——這是任何自然領域的科學家皆應遵守的原則。


    而類似的道理同樣適用於曆史的研究者。


    尊重曆史的發展,不摻入個人主觀見解也是每一個研究與記載曆史的人,所應遵循的原則。


    盡管他當下的情況極其特殊,但無論當下的經曆是虛幻,還是時空錯亂的真實,他都應該離開“女帝”,回到自己的時代,以旁觀者的角度,客觀的解讀這段曆史。


    而回歸正軌的門,也許就在這裏。


    這處祭祀之堂四麵為牆,處處可見密布的冥文。


    花非若細細觀察著那些冥文,隻大約看得懂其中部分語句,但殘句斷章的解讀,根本無法知其詳意。


    若是他哥在,或許就能解讀這些冥文真正的含義了。


    而當下花非若歎然也無奈,便隻得暫棄了冥文,拿著火折子小心翼翼的走過越池的小橋。


    然而他才一步踏上那方置鼎的石台,手中的火折子便驟然熄滅,接著他後方眾人手中的火折子也都應之而滅。


    花非若一步僵在了原地,細細體會此間也並沒有風息湧動。


    “陛下……”


    “別動!”


    被女帝一聲喝止,雲淩立馬退回原位。


    站在後頭的兩個士兵讓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慌了神,匆忙便想燃起火折子,卻不知為何,竟怎麽都打不亮。


    一瞬間,空氣冰冷到了極點。


    花非若緊張的打量著黑暗裏的環境,腦海中更也思緒萬千,極力回想著自己究竟是哪一步走錯了。


    時無風過,而台上四角處懸掛的銅鈴卻隱隱發出了叮咚脆響,黑暗之中仿佛有何物在借著此鈴呢喃低語。


    異象既起,花非若心下哀然,奈何都倒了這黴了他也別無他法,隻能低下頭原地伏跪稽首,在心中默念訣咒,以釋來意。


    (此來絕無冒犯此地先靈之意,探墓亦非求財,隻是為知真相不得不入。)


    黑暗裏慕辭聽見身邊人低語呢喃著某種自己聽不懂的咒言,又此異況當前,一時也不禁寒意倒生。


    堂中鈴響忽而激促了起來,花非若連忙專心念咒。


    (擅入禁地還望先靈恕罪,我等這就離開!)


    然而那鈴聲非但不歇,反而響得愈發狂烈。


    花非若欲哭無淚——


    進也進不得,退又不給退,這裏頭的主真是他親祖宗啊!


    然而這情況他也絕對不能直接帶人走,否則事後必遭反噬。


    無奈,花非若隻能繼續趴在原地一麵念訣,一麵思考對策。


    (今日既退,親奉香火。)


    這句談判無效,鈴響仍然激烈。


    花非若伏首在地,遇此情形,心下也是慌張不已,卻還是強定著神,思索著此間還有什麽可用以談判。


    (今日既退,則攜人奉以供禮清除堂中汙穢。)


    此咒言既出,鈴聲忽止,花非若的心卻也在這一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異象驟止,非靈退,則殺起……


    花非若屏息良久,而聽周遭仍然沒有半點動靜,便沉住氣,在心下默念——先靈有言,生人守信,今退不折,則遵香火之約。


    堂中依然寂靜。


    花非若慢慢直起身來,打量四角之鈴仍無動靜。


    “先靈有言,生人守信,今退不折,則遵香火之約!”


    他的話音在堂中一番回蕩,直待餘音消散,那鈴聲也沒有再度響起。


    兩番確定終無異象再起後,花非若終於鬆了口氣,打亮了火折子。


    見女帝燃起了火折子,其後眾人也紛紛打燃了自己的,幽暗的祭堂中終於複得光明。


    那兩個方才嚐試了半天也沒能將火折子燃起來的士兵見狀,麵麵相覷。


    方才一片黑暗裏,雲淩最緊張的便是女帝的安危,故一亮起光便連忙迎到了花非若麵前,小心翼翼的詢道:“陛下,方才可有受傷?”


    花非若搖了搖頭。


    慕辭也借著光亮四下打量了一番,問道:“你剛剛在跟誰說話?”


    花非若卻未答此問,隻對容萋吩咐道:“退出之後你便帶人將這池子裏的屍體盡數撈出,裏麵的東西也都清理幹淨。”


    “是。”


    吩咐罷,花非若又借火光將此祭堂打量了一周,沉然一歎罷,便領眾退出了。


    摸金校尉必尊鬼靈,雖說心下有諸多不甘,但此陵之靈的意思已經很顯然了,生途在退,但他若執意入之,便不知這墓裏的東西會給他及眾人帶來怎樣的反噬了。


    出了那祭堂後,容萋立馬派人著手處理女帝交代之事,前前後後派出十餘條小艇,從那池中撈出了足足五十餘具女屍,事一布告,震駭了整個小鎮。


    而後滄城軍便在港口臨時搭起了篷子,鎮守則每日都陪著鎮民前來認屍。


    這裏頭有許多骨骸早已朽敗不可認,家屬便隻得認著其衣著佩飾將其遺骨拾回。


    連綿三日,港口哀泣之聲不絕。


    而這三日裏,滄城軍也將那洞堂中所飼的霞廂與毒草幽嫋盡皆采盡,公置於鎮民之前銷毀,並下嚴令——凡有私藏毒草,或包庇存草苟且者,皆死罪無赦!


    不日,便有人入營中舉報了東巷裏藥鋪對麵的香鋪私藏有幽嫋毒香,容萋當即遣人去往搜查,然那香鋪的掌櫃卻已遁逃,而滄城軍入得其後院倉中,隻餘一盆焚過的灰燼。


    而這三日間,花非若都待在曲延山上,那隱山氏的祠堂中。


    自往那祭堂中出來之後,女帝便忽而一反常態的,不與任何人言語,就獨自待在那祠堂中,不休不眠,就隻靜靜的坐在那碑前,認誰上前喚他都不作理會,也不願離開。


    女帝此狀,莫說是原本就關切他的荀安與雲淩了,就是慕辭也不禁有些憂慮。


    加之當時那祭堂中的異狀他也親身所曆,便疑心女帝莫不是為那異術所傷?


    心中疑竇既起,慕辭便再也坐不住了,於是起身徑直往那祠堂走去。


    是時雲淩領司常府眾吏與荀安所遣的滄城軍護衛皆守護在那祠堂之外,透過殘敗的圍院,誰都能看見堂中,女帝跪坐在石碑前落寞的背影。


    “你要做什麽?”


    眼見潮餘忽然闖進院中,荀安立馬起身作攔。


    “讓開。”


    而慕辭卻隻將他的手臂一把推開,便徑直闖進了堂中。


    “女帝陛下!”


    “大膽莽徒,不得無禮!”


    花非若木訥的聽見身後傳來吵鬧的聲響,怔愕的回了神,卻並無力回頭打量。


    “你還要在這裏待多久?”


    聽出是潮餘的聲音,花非若本想回應,但他才隻是稍稍抬起頭來,便覺一道快風自他臉邊掠過,接著手裏的東西就被潮餘給奪了出去。


    “潮餘!!!”


    慕辭落眼看了自己從他手裏奪出去的東西——一塊朽黑的骨片——心下更是確定了自己的猜測,便無顧什麽禮數,一把拽起女帝的手便將他往門外拖。


    “別待在這了。”


    然而花非若在碑前跪了太久,隻是應著他的力陡然站起了一瞬,便又跌摔在地。


    “陛下!”


    荀安與雲淩見狀皆匆忙俯身去扶,但慕辭卻無半分輕柔的,一把又將他從地上強拽了起來,俯身托住他的身子,將他扛到了肩上。


    被人扛起來的那瞬間,恍惚了三日的花非若驟然回神,心下驚駭不已,但慕辭並沒走出幾步,就被雲淩一劍逼停了。


    雲淩出劍,荀安唯恐他傷及女帝,便匆忙按下了他執劍的手。


    此時司常府衛與白甲士兵已皆圍上前來,但女帝在潮餘手中,又都不敢兵刃相向。


    “你先放開陛下,若有他求,皆可為議。”


    “並無他求,隻是不能讓陛下繼續留在此處了。”


    花非若周身無力的隻將臉垂在他肩後,不願麵對周遭情形,空蕩蕩的心裏隻有無盡的悲哀。


    這到底是怎樣的現實……


    “無論如何,你先將陛下放下!”


    慕辭憑著方才一股子上頭的血氣闖進堂中,眼下也大約冷靜了些,想來自己畢竟不是謀反,便也動了動扶著女帝身子的手,想將他放下來。


    “等等……”


    花非若突然攥緊了他肩上的衣布,慕辭愕然又止了動作。


    “海邊……”


    他的嗓音啞然低落,簡短兩字,慕辭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聽。


    “別回營中……”


    聽到了這一句,慕辭明白了他的意思,即作止了放他下來的念頭,扛著人便徑直往前,無畏士兵阻攔。


    “潮餘!”


    荀安見狀匆忙追上前去,慕辭也正好跟前麵幾個士兵僵持著止了步。


    “不要跟過來,沒見陛下都煩你們了嗎?”


    “你——!”


    然女帝在他手上,荀安又拿他沒轍。


    慕辭收回眼來瞧著眼前的士兵,看著他們緊緊握住劍柄的手,問道:“此劍若出鞘,斬我還是斬女帝?”


    問罷,慕辭從容迫近前去,攔路的士兵步步後退,到底還是讓慕辭走出了包圍。


    女帝伏在慕辭背上不作聲響,眾人緊張兮兮的隨行在後,隻能眼睜睜看著慕辭牽過一匹馬來,將女帝放上馬背,最後睨過眾人一眼,便翻身上馬,帶著女帝疾奔下山。


    “郎主,現在……”


    “還愣著做什麽?追!”


    馬上快風掠耳呼嘯,花非若仍然無力的靠在慕辭懷中,所見過眼的事物皆為空渺。


    “陛下想去海邊?”


    聲音落在耳邊,真切得無可置疑,花非若卻還是愣了好一會兒,才低低應了一聲。


    慕辭懷抱女帝在前,騎兵列隊緊追在後,數匹快馬掠市而過,直朝港口汪洋而去。


    近至海邊,騎兵們皆不敢上前了,隻得遠遠看著女帝任潮餘扶著緩緩走近海浪,彼此麵麵相覷,一時不知是應上前救駕,還是靜守陛下。


    “再往前就要進水裏了。”


    慕辭扶著女帝止了步,一轉頭,就見他看著茫茫海麵的目光竟滿為悲切。


    三月初來時,他也曾站在岸上這樣遠眺過海麵,他看到的流波山早已不再巍峨,他和鄭教授的團隊一起分析古跡狀況時,也料想過了種種可能發生的意外,卻唯獨沒有想過會這麽荒唐……


    “我不是女帝……”


    呢喃一語沒於海風浪聲之間似乎隻有他一人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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