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醫入帳為慕辭診脈,凝神片刻後緩然開口:“這傷,著實不輕。”


    慕辭昏昏沉沉的倚在床頭,雖說吐淨了淤血稍好了些,然傷痛未歇,仍是打不起精神來。


    果然當時在船上一人對戰維達匪眾還是勉強了些。


    一直坐在床側的花非若聽了軍醫的話也微微蹙起了眉頭,轉頭瞧了慕辭一眼,又問軍醫道:“那該如何?”


    “回陛下,郎君此傷已拖延有些日子了,眼下宜多靜養。微臣稍後給郎君開副藥,飲罷務必歇息。”


    這一說花非若也就明白了——舊傷成疾,必然是沒什麽方子能令短期傷愈,隻能慢慢養著。


    於是花非若頷首溫笑應之。


    軍醫即寫下了方子,奉與女帝瞧後,便囑咐給下頭的小醫官前去煎藥。


    軍醫退下後,帳中便無他人叨擾,花非若起身扶他躺下,又為他蓋好了被子才道:“你仍記不起過往嗎?”


    慕辭搖了搖頭。


    “聽軍醫方才所言,你的傷是之前就落下了,這幾日又先是在島上與人拚殺,而後又逢商船大亂,傷勢怕是加重了。”


    才聽他說到“傷是之前就落下”時,慕辭本還有些緊張的唯恐他察覺了什麽,然一連聽罷後卻發現這美人女帝態色尋常,似乎並沒有因之多想什麽。


    “當時那情形,不拚殺也不行啊。”


    事實也確是如此。


    花非若淺然歎了歎,隨後瞥了一眼身後,才低聲問道:“方才他們沒有對你做什麽吧?”


    回想起方才的情形,慕辭反倒忍不住發笑了,也坦誠道:“他們沒有對我怎樣,倒是我把他們氣了不輕。”


    其實就本心而論,他倒也不是拎不清事理的人,奈何脾氣生得如此,天生骨子裏就是八分逆刺,是故向來不討人喜,不然也就不至於打小爹不疼娘不愛了。


    “他們這麽興師動眾的審問你,也是因為誤會,你好好休息,稍後我自會向他們解釋清楚,必不會叫他們再來難為你。”


    女帝溫善,慕辭自然也就顯了乖順,於是好聲謝道:“多謝陛下。”


    “不打擾你了,務必遵醫囑,稍後喝了藥便好好歇著。”


    “謹遵陛下之命。”


    雖然聽著他“陛下”這稱呼花非若仍覺著渾身不自在,不過見他當下情況安穩,也就寬心了。


    “好好休息。”


    最後囑罷一句,花非若起身衝他一笑後便折身離了此帳。


    目送著女帝出了幕帳後,慕辭才收回眼來,盯著帳頂,於心下大驚而歎——他竟然真的是女帝!!!


    起初探知他是男身後,慕辭一度以為他隻是女帝的替身——畢竟女帝為匪寇所劫此事實屬荒謬,故不排除女帝以替身為餌引敵匪現身作亂,好一舉擒賊,而真正的女帝實際隱於幕後掌局。


    誰知這事竟根本就是一場荒謬!


    心中一番震駭之後,慕辭又還是歸於當下,也釋然鬆了口氣——


    雖說此事荒謬,但他好在是接觸到了貨真價實的女帝,不然若是替身的話,他當下恐怕還得再費一番神。


    花非若出至帳外,方才於帳中審問潮餘的那一眾即紛紛落跪叩罪。


    在這嚴苛的君臣禮儀前,倒是當下身作女帝的花非若極不適應,便冷不防的愣在了原地。


    荀安默然候罪,而跪在他身旁的容萋則直接開口向女帝請罪道:“臣辦事有失分寸,還請陛下降罰。”


    花非若鎮下神來,態色尋常,一如既往溫和道:“都起身吧。”


    然他這一言赦令卻倒叫在場一眾均愣了愣。


    尤其荀安,他都已做好被女帝冷麵訓斥、怒責降罰的準備了,卻沒料到陛下竟如此溫和,毫無顯怒之意。


    眾人依令而起,卻仍都膽怯著滿身拘謹。


    看著大家如此畏怯自己的模樣,花非若不禁在心中揣測——這到底是君臣禮儀嚴苛,還是他這女帝威壓太甚?


    然據他了解的史料看來,這任女帝應當也是個溫和的君主。


    “統帥察事審慎,諸位也無待罰之過,此事不必介懷,我也並無處罰諸位之意。”


    得聞女帝親口說沒有處罰之意,提心吊膽了好一會兒的鎮守可算鬆了口氣。


    “不過這幾日間,潮餘多次全力救我,也並無苟且之行,諸位今後切莫再為難他。”


    打從一開始,鎮守就沒想要淌這渾水,若不是因為潮餘是他收留的遊捕,就憑他一芝麻小官也沒這必要入軍營幕府參與此事,眼下既聽陛下欲罷此事,自然謝天謝地,連連應禮稱是。


    至於容萋和雲淩,心中雖仍有顧慮,卻也不敢忤逆女帝之意。


    倒是荀安著實無法寬心於此,於是再三躊躇罷,還是奉禮開口了:“陛下寬待恩慈之心,臣郎絕無駁悖之意,隻是此人來曆不明,就連與之相處月餘的鎮守也不知其底細,人心難揣,陛下還是小心為上。”


    荀安才說完,花非若便笑而將答,然話到嘴邊卻卡住了,靜默間刨了本軀記憶好一會兒,才想起了眼前人的名字位份。


    “容胥所言甚是,不過潮餘若當真想危害我,這幾日間有的是機會下手。”


    “陛下說的是……”


    “好了,你快去休息吧,勞累數日,也該歇歇了。”


    今日的女帝簡直像是換了個人似的,與他說話的語氣竟都有了溫度。


    受寵若驚之餘,這次荀安也不敢再違女帝之意了,於是謝恩後便乖乖回帳休息了。


    罷了審訊潮餘此事後,幕府諸將各歸其職,鎮守也終於得被放出軍營。


    而後容萋又隨女帝入帳,詳細匯報昨日商船一事。


    “此番在朝雲販珠商船上一共捕獲叛匪一百零七,所救商客六十八人,均無重傷。”


    好在船沉之處恰在港口之中,支援調遣及時,這才沒釀成慘禍。


    “那幾個維達人一個都沒抓住?”


    “隻在艙中找到一個,死了。”


    聽罷容萋的匯報,花非若沉靜思索了片刻。


    “那商船上的關鍵人物呢,可審出了什麽?”


    這次商船的調查結果著實是一塌糊塗,容萋本人對此也是頭大不已,奈何陛下問起又不得不答,便隻能硬著頭皮回稟:“回陛下,營中在押之人有近半數皆是普通船工,而參與混戰的叛匪也大多隻是走狗小卒,真正知其詳密者——掌櫃在亂中被殺,船主亦暴斃,獨存船主之子一問三不知。”


    合著就是一個有用的都沒有?


    花非若也陷了沉思。


    “那可從船上搜到些可供調查之物?”


    “船主居所在商船至高之處,臣指揮列隊援救人質之時,郎主倒也遣了司常府雲掌令領人於船中搜索,但那船主卻在其屋中置了火盆,焚燒了諸多文書,雲掌令也就隻從那閣中搜出了些不知所用的古怪之物。”


    古怪之物?


    這就有意思了。


    “將那些古怪之物呈來看看。”


    容萋得令,即命部下前去取物。


    重新穿上這身華服後,花非若自然也就戴回了那磨人的束腰,坐了片刻就覺勒得難受,便起身離座,佯作無異的在帳中閑步緩踱。


    未過片刻方遣去的部將便領著兩個小卒拎進來了一隻大木箱子,落地即聽裏頭金屬碰響。


    花非若捺著滿心好奇一身端莊的走近箱前,容萋親手掀開箱蓋,花非若落眼一瞧,不禁心下大歎——


    好一堆親切的家夥!


    箱中當頭橫置著一把拆散成數節的頭呈半筒的鐵鏟——雖說形貌上有細小差別,但總體看來正像是他們家祖傳職業探土所用的洛陽鏟。


    除此之外還見箱中列有爪鉤、四象羅盤、火折子、細金索等一係列在常人看來稀奇古怪的東西——一看就是同行的家當!


    一眼便掃知情況後,花非若仍然不動聲色的持著一麵端莊,又繞回了案前落坐。


    “看來這條商船販珠行商是假,於此另尋隱秘是真。”


    “此船隻怕是一早便包藏禍端,不然如何能與維達賊人勾結。”


    未知全貌不予評述。


    花非若又望著那箱開陵家當思索了片刻,吩咐道:“船主之子現下如何?”


    “押於獄中,昨夜剛審過。”


    說著,容萋便給了身旁部下一個眼色,示意他去將口供提來。


    “將人帶來,我親自問問。”


    容萋詫然一愣,旋即應是。


    “箱子放在這,我再看看。”


    正準備將箱蓋合上的士兵連忙撤手,“是。”


    啟事的人退下後,花非若便又起身來到箱前打量,順手取出了裏頭一隻形貌奇特的羅盤,仔細觀察了起來。


    在東洲,四象羅盤常為風水師用於演吉定穴,後世盜墓賊則多用之解土尋墓,不過其用法繁複,非專精此道之人莫說是拿它演算了,轉都轉不明白。


    將四象羅盤擱去一旁後,花非若又往箱裏刨了刨,略過那些一眼就知用法的東西,終於在箱底找到了一個他也瞧不明白的古怪之物。


    這東西瞧來像是片不規則的薄石,取來細看方知是一塊不知以何染料浸染的漆黑的枕骨。


    花非若眉頭略蹙,便又將其翻來覆去的細看了好一會兒,但見其上也無文字篆刻,瞧其形狀也不像是什麽祭祀之物。


    -


    容萋辦事甚迅,女帝吩咐下去未過半個時辰,人便帶到了帳前。


    士兵押人在外,容萋入帳稟報,旋即便得詔入帳。


    那船主的兒子戰戰兢兢的被兩個士兵像拎鵪鶉似的提了進去,才一入帳,這昨夜才遭了一頓毒打的年輕人便破了膽,撲通一聲,雙膝便重重砸在了地上,繼而便是嚎啕大哭。


    “罪民洪真,拜見女帝陛下!”


    原本正琢磨著物件的花非若讓他這動靜惹了回頭,卻是一見此人痛哭流涕,全然一副以為自己命不久矣的的樣便不禁笑了一笑。


    “看你們都把人嚇成什麽樣了。起來吧,桌前的椅子,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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