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這歌一句一句往她心裏撞。


    ——「當時青春年少,我們相遇太早。」


    ——「輕輕牽手擁抱,透支太多心跳。」


    唐玦抬頭,往另一個方向看,遠處,樂隊舞台遠很多,燈光暗些,也靜很多的地方,a3調酒桌。


    今夜第一個舊朋友,黎此站在那兒,精緻的麵容不帶情緒,她沒有往樂隊舞台看,但卻握著預調酒的酒瓶遲遲不動作。


    唐玦望著黎此,忽的覺得她好孤獨。


    曾經,那裏每晚都坐著幾個女孩在探討問題,比如魚眼中的光到底什麽含義,比如哪個人在偷偷應試教育,比如聽點吉利的吧,你不喜歡《好運來》是不喜歡好運嗎?


    唐玦記得自己在那裏說過的每一句話。她記得她夥同老闆娘拐了個熟客充門麵當調酒師是在那裏,她記得她交了個酒精過敏的朋友交了個喝趴了三個男人的朋友是在那裏,她記得她人生第一次想親吻一個人是在那裏。


    結果所有人都陸續離開了,離開這張調酒桌,離開這間酒吧,離開這個城市,離開這個國家。


    包括她自己。


    ——「歲月洶湧波濤,衝散戀人毫無預兆。」


    ——「從今隻能憑弔。」


    這首歌剩最後兩句,唐玦將空酒杯放下,沒等歌手唱完就起身。


    她往酒吧門口走去。


    歌聲在身後,往事在身後。


    她向前走,卻仍舊被籠罩、被追上,歌聲亦或是往事。


    ——「舊夢幾度飄渺,醒來已經不堪尋找。」


    ——「何時能被你忘掉。」


    何時能被你忘掉。


    73.捲土重來


    七月,短視頻。


    「譚導,我左邊臉好看,你拍我左邊臉。」


    「鄧小姐,你要左邊臉,怎麽不在分鏡確定前提出來呢?」


    「我們向來不用分鏡的,你拍我左邊臉就好了。」


    「呃……這不是臉的問題,我們要調整很多的,燈光走位還有……」


    「胡振海跟我說你是專業的哦,幾年前那幾個來打雜的,你來了就直接做執行,我都給你這個待遇了,就這一個要求,我左邊臉好看,拍我左邊。」


    「我說接下來還有幾個正臉特寫。」


    「譚導,我要左邊臉!」


    九月,小糊男愛豆mv。


    「譚導,我這個頂胯特寫你幹嘛給我刪了?」


    「黃老師,這個動作是不是……性暗示稍微有點明顯?」


    「你懂什麽?我粉絲就是喜歡看,這叫性張力,你們小女生就喜歡看這種,我保證,就算是你,拍的時候也會被我迷到。」


    「喜歡是吧,喜歡就好。粉絲喜歡,喜歡我們就、拍!來,一號機架機位,黃老師要頂胯了。」


    「怎樣,效果很好吧,你看你都看入迷了,譚導演,今晚要不要一起吃飯?」


    「呃不用了,我沒什麽胃口。」有點反胃。


    在拍爛片調理的時候用了個化名,因為唐玦要臉,黑歷史真的夠多了的。


    她拍了六個月雜七雜八的粗製濫造短片,年底的時候接了個地方台小音綜,叫《尋找好歌手》。這綜藝隻在省台播,覆蓋麵小,都鋪不到全國去。規模也小,贊助商兩三個是本地的牙膏零食小牌子,選手都不知道從哪裏搜刮過來的,跟過家家似的。


    但這個綜藝導演署名她還是用了本名,所以名震一時的導演唐玦銷聲匿跡兩年歸來的第一個作品是糊穿地心的音綜。


    年底,頒獎典禮也多,人家龔敬又拿獎啦,而你反正就徹底擺爛了唄。


    《尋找好歌手》從十二月拍到了三月,中間過了個年,唐玦沒有回家,這次是真的在組裏。


    三月初,節目演到五強,監製找到唐玦說:「那個選手,阮萍洲,你記住了?」


    唐玦回:「哦,我知道,聽說她現在是民選熱度最高,怎麽?」


    監製:「注意,別給她鏡頭了。」


    唐玦不解:「為什麽?」


    監製:「她熱度不能再上去了,前三已經被內定,現在開始就要給她降溫。」


    唐玦:「四強要把她淘汰?但她現在熱度最高啊,投票能把她投出去?」


    監製:「投票的事情你就別管了,你該做什麽做什麽,按要求來。」


    唐玦停頓一段時間,最後低聲回應:「行吧。」


    四進三決賽那天,名次公布之後,不出意料觀眾席齊聲高喊:「黑幕!黑幕!黑幕!」


    但聲音沒有被收進去,節目組把現場麥克風閉了。


    阮萍洲獨自一人蹲在候場走廊哭。


    有人靠近,唐玦柔聲問她:「萍洲,還好嗎?」


    阮萍洲沒有抬頭,仍舊抽泣:「我隻是節目組從音樂學院撈過來充數的。我知道我沒那幾個有背景,也沒他們有錢能買名次,但是他們當觀眾都沒有耳朵的嗎,明明我唱得最好聽啊,既然投票不算數為什麽還要走形式裝蒜呢?都內定了為什麽還要給我希望呢?這個世界真的毫無公平可言!」


    阮萍洲年齡很小,音樂學院在讀,也就大三。唐玦立在對麵垂眸看她,想了很多事情。


    對,她掉過同樣的眼淚,說過同樣的話,同樣不甘同樣埋怨。


    唐玦舔了舔唇,呼了一口氣,再輕輕笑。


    「你唱歌很好聽,真的。」她說:「我和你說定好不好,我以後要是拍電影拍電視劇,第一個就找你來唱歌,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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