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平殿下……


    這個名字像是魔咒一般在我耳邊迴蕩,倏地吊醒了我迷濛渙散的精神,晏平……晏平!


    那日偷溜出宮,我並未告訴晏平我的真實身份,她亦如此,那時我隻當今生今世都不會再有遇見她的機會,所以才口無遮攔地對她說了許多可謂是惡毒的詛咒,但……


    但此刻,她卻站在門外。


    我深吸了口氣,妄圖穩住心神,可努力了幾次卻發現是徒勞,最後也隻能作罷,強撐著站起來,同母後拘了一禮:「母後同晏平殿下定是有要事相商,兒臣不便在此,先行告退。」


    說罷,我便兀自轉身,一步兩晃地向殿外走去,所幸母後未曾怪罪。


    我定然還沒有醉到不省人事的地步,不然又怎麽會知道要躲著晏平,從一旁的側門出去,我出門之際恰逢她邁步向前,我們二人一左一右,隔著一人寬的門柱擦肩而過。


    也不知是不是我吃多了酒,眼睛花了,出門之際,我竟覺得自己看到了晏平的雙眼,她雖未曾對我開口,可那緊鎖的眉目裏蘊含著如沙礫一般澀澀的沉默。


    吃了酒果然不能再讓風撲著,也不知是我近來不勝酒力,還是母後的桃花釀當真性烈,我不過吃了一盞,此刻卻頭疼得幾欲那把長劍自右額貫穿而出。


    我搖搖晃晃地向大門走去,期間有宮女見了我走路不穩忙完上前來攙,然卻被我揮了開。


    我不願與旁人觸碰,至少此刻不願,心中說不清道不明地湧上一股悲涼,憋得我幾乎喘不過氣來。


    「醉了醉了,當真是醉了。」我低聲笑了起來,可不是醉了,已然開始胡思亂想了。


    遠處的寶華殿似是敲起了鍾,我後知覺地想到不日便是先帝誕辰,父皇一向以仁孝治天下,先帝誕辰定是要好好操辦的。


    我如此想著,又往前悠哉地晃了幾步。


    宮城團回凜嚴光,白天碎碎墮瓊芳,隱隱傳來的梵音中,紫禁城又飄起了細碎的雪花,微風襲過,玉蕊片片落階墀。


    不知怎的,我的腦海中竟浮現出「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來,我扶著坤寧宮的殿門稍稍輕嘆,真是醉了。


    細雪飄灑中,我回頭看了一眼,隻覺得母後宮裏一向不敗的海笙花,竟在那日午後出現了衰頹的跡象,而角落裏的那株海棠,正悄然生長。


    4.「我定然是醉了。」


    我跌跌撞撞地回到自己宮裏時,不出所料地將扶桑嚇了一跳,看著她欲言又止的神色,我確信她想起了上次我喝成這樣時,摔碎了宮裏多少的寶貝。


    這個財迷。


    「天爺啊,殿下你莫不是跌進了酒缸裏?」扶桑一個人自是架不住我,又喊了幾個人,七手八腳地將我攙進了屋。


    雖說她將手上動作放得極緩極輕,可那張櫻桃小口卻是狠厲毒辣,似宮裏上了年紀的老嬤嬤一般,在我耳畔喋喋不休地說個不停。


    「姑奶奶,姑奶奶……你行行好,莫要再說,莫要再念了罷。」我被她念叨得實在煩躁,有心想將她推開,推得越遠越好。


    隻是我越發用力,手中的力道反倒愈加軟綿,輕描淡寫地胡亂劃了幾下,竟還將扶桑的衣襟扯開了大半,少女雪白的肌膚閃進我的眼中,我的眉心不受控製地狂跳了幾下。


    天爺啊天爺,阿彌陀佛,我並非是有意為之,隻是這手上實在是不受我控製。


    看著扶桑袒露出大半的圓潤,我屬實有些愧疚,知道的是我一時失手,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吃醉了酒,調戲自己身邊的宮女。


    所幸扶桑知曉我醉酒後的德行,並未與我計較,隻是將自己的領子復又攏好後,為了浣了兩遍帕子擦臉。


    「殿下吃醉了酒,可要小憩一會兒?」扶桑將東西收拾好後細心地替我揉著額角,每每吃醉酒後我都極易頭痛,需得有人替我舒緩,這也是扶桑平日裏將我宮中的酒都藏起來的緣故。


    我其實並未聽清她問的什麽,隻覺得這小丫頭今日聒噪得很,半分都不讓人清淨,便囫圇點點了頭。


    果真,半晌後她便沒了動靜,隻是放在我額角的那雙玉手還在輕柔地替我舒緩著頭疼。


    我倒在榻上不知睡了多久,再睜眼時已是月明星稀,扶桑沒了蹤跡,我左右尋了尋也沒看到,心中猜測她許是為我收拾床鋪去了,諾大的宮殿中隻剩下我一人。


    屬實有些悲涼的滋味。


    母後這桃花釀果真非比尋常,平日裏倘若吃酒吃醉了,睡上一覺尚且能緩解不少,可這桃花釀卻是不同,一覺醒來,醉意非但沒有退卻,反而更上一層樓。


    委實讓我有些難辦。


    我隨手尋了桌上的茶盞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也未及細聞,隻覺得盈盈水漬洇滿了茶盞,便仰頭飲下。


    待這茶水入了口,我才方知後悔,可也為時已晚。


    天爺啊天爺,是哪個不開眼的猢猻將我桌上的涼茶換成了蜜酒,這可真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眼前瑩黑的夜仿佛蒙了一層緋紅的紗帳,玉體下灼灼沸騰的血液燒得我周身滾燙,我甩甩手,將那青瓷白玉的茶盞隨手拋在一旁,邊抖著手去拽自己的衣襟,邊扶著牆往外走。


    心中期盼漫天飛的雪興許能將我心中的燥熱穩上一穩。


    正殿的後牆處我曾命人修了座石階,不為別的,隻為了我這爬高上低的性子得以施展。


    獨往獨來銀粟地,一行一步玉沙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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