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彥輕呷了口茶,將那張自樓蘭而來的紙條收起來,麵上看不出太多欣喜:「幹坤未定,切勿高興得太早,該準備的都準備好了嗎?可別到了日子再出什麽差錯。」


    劉勛:「都準備妥當了,隻是這日子......定在哪天?」


    「陛下是仁君,施行的自然是仁政,白馬將軍英年早逝,實在令人惋惜。」望著護靈的隊伍由遠至近浩浩蕩蕩走過,桑彥不緊不慢地將簾子落下來,清幽的茶香再一次籠罩住廂房,「我記得當年朝老將軍身死,先帝也曾在祭壇上宣讀過罪己詔,咱們陛下最重孝道,想來,應該也會同先帝有一樣的做法才是......」


    劉勛聞言若有所思地一點頭:「末將明白了。」


    桑晴從宮裏回來時,穆樺已經在將軍府門口等候多時了,二人剛見過禮還沒搭上兩句話,離老遠就看見影影綽綽有大隊人馬自長街拐過彎來,桑晴下意識眯了眯眼,不多久就見一口通體黝黑的棺材被人抬著,在漫天紛飛的紙錢中緩緩前行。


    看架勢......像是直奔將軍府而來的。


    桑晴呼吸一滯,像是有一雙大手突然攥緊了她的心髒。


    擷金線繡麒麟的朝字旗迎風獵獵作響,馬蹄錚錚,每一聲都像是砸在桑晴的鼓膜上。


    緊接著,她的心髒開始不受控製地狂跳。


    望淮似乎也察覺出了不對,還沒等她細想就被穆大人用胳膊肘撞了一下,這才後直覺地趕忙上前先一步扶住桑晴:「殿下......」


    「天下兵馬大元帥朝汐之位」。桑晴呢喃出聲,不可置信地望著先鋒官懷中抱著的牌位,十一個鎏金小字宛若雷霆一擊,穩準狠厲地劈在了她的神經上。


    晨光透過雲層照在身上,桑晴卻覺得自己仿佛置身於數九寒天,明明耳畔還有望淮擔憂的聲音,可她卻什麽都聽不見了,周遭安靜得仿佛大雪初停後寂靜幽深的茂密森林,所有的聲響和溫度都被沉甸甸的大雪掩埋住,隻剩下滿片的白光四處泛濫,像是要將人的眼睛刺瞎。


    桑晴往前走了兩步,望著停在自己麵前的隊伍,隻覺得一切都不真實,仿佛置身夢境,先鋒官應該是從西北大營過來的,她沒見過,桑晴有些怔怔地想:「夢裏是不會有沒見過的人出現的。」


    可是眼前的景象又是如此真切。


    雪白的紙錢從天而落,停在她的腳邊,桑晴歪著頭看了許久,看到眼眶都酸了,才聽見先鋒官的聲音:「殿下,我們把將軍帶回來了,您……節哀……」


    桑晴這才抬眸,顫抖著唇將視線落到了隊伍後端的那口棺槨上,她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最後卻什麽都沒說出來。


    望淮擔憂地看著她,絲毫不敢放鬆。


    「殿下。」穆樺生怕她有什麽差池,小跑兩步等在一旁,「身子要緊,您千萬別......」


    「就設在正廳吧,靈堂。」桑晴打斷他的話,兀自轉過身往府裏走,邊走還邊念叨著,「跟皇上回一聲,就說不麻煩禮部的人了,周伯他們帶著府裏的人就辦了,哦對,護國寺那邊就別讓人過來了,她一向是不太喜歡聽佛法的,慈寧宮裏記得先瞞下來,母後身子不好,這消息先別讓她知道,還有......」


    還有什麽?


    還能有什麽呢?


    桑晴哽了一下。


    人沒了。


    什麽都沒了。


    晚秋的風帶了些凜冽的寒意,桑晴寬廣的衣袖被風吹鼓,引出陣陣聲響,她話說一半沒了動靜,望淮剛想要問,卻感覺自己半邊身子一沉,眼見著桑晴直愣愣地往地上栽去,下意識厲聲驚呼:「殿下——穆大人,快幫忙!」


    仿若窒息的疼痛麻痹了她全身,在暈過去的瞬間,桑晴忽然有些後悔,後悔那年桃花樹上有人穩坐枝繁葉茂間,笑意吟吟地問她是否有心上人時,沒肯定地回答。


    她知道,自己再不會有了。


    靈堂直到後半夜才搭起來,按照桑晴的吩咐沒用禮部的人,周伯帶著幾個親兵設在了將軍府的正廳,棺槨就停在中間,香菸繚繞。


    桑晴自從上午暈倒後還沒醒,府內一切事務暫由穆樺代為打理,對於此穆大人也未做推辭,隻說了句「理當如此」,鬧得望淮想了半宿也沒想明白是哪兒的理。


    比不上白日裏的嘈雜,夜間的靈堂顯然要陰冷許多,周伯本想著替他守夜,卻被穆樺以周伯年歲太大不宜晚睡為由婉拒了,隻留下幾個親兵守在門口。


    等到靈堂空了,穆樺的目光才緩緩落在躺在棺材裏的那人身上,她的臉色雖算不得安詳,但也不能說是猙獰——死人的臉上都籠著一層霧蒙蒙的灰,這是他從未見過的。


    穆樺趴在棺材邊上,目不錯珠地盯著裏頭看,看到最後不知腦子裏是不是哪根弦沒對上,竟伸出一根手指在她的臉上劃了一道。


    這一下,穆樺明顯感覺自己聽見了棺材裏傳來的一聲嘆息。


    「你這種行為,跟把我的棺材板拿走當柴火燒了有什麽區別?」麵如死灰的朝汐十分不情願地睜開眼,目光哀怨。


    「咦——」穆大人十分嫌棄地往後一撤步,「成何體統,死人哪有說話的,你這不成詐屍了嗎?」


    朝汐白了他一眼,又把眼閉上:「那你深更半夜跑到靈堂裏戳死人臉就成體統了?」


    「我這不是給你守夜呢。」穆樺壓低聲音,小心翼翼地往門口看了一會,見四下無人,這才稍稍安下心,「不過我說,你這招可夠損的,殿下真以為你死了,從上午暈到現在現在,還沒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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