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劉家之後,陳破英緩緩地停下腳步,站在原地愣神了好一會兒。他心中猶豫不決,不知是否應該去探望老婆秀芬。對於他而言,那原本是一個無比熟悉、充滿溫馨回憶的家,但如今卻成為了他這一生中最害怕回去的地方,也是他無論如何都鼓不起勇氣踏入的禁地。


    每一次當他懷著忐忑不安的心來到這裏時,迎接他的總是秀芬那滿臉淚痕和歇斯底裏的驅趕。她會用悲痛欲絕的哭聲讓他離開,仿佛他就是導致一切不幸的根源。而除了哭泣之外,更多的時候,秀芬還會毫不留情地責罵他的無能,指責他無法給予家庭應有的幸福和安穩。


    這種場景一次次地上演,使得每一次的到來對於陳破英本人來說都無異於一場內心深處的酷刑折磨。那種被心愛之人唾棄和否定所帶來的痛苦,如同一把鋒利的匕首,深深地刺入他的心髒,令他痛不欲生。然而,盡管如此,他心底那份對秀芬難以割舍的情感依然驅使著他時不時地回到這個讓他心碎的地方,哪怕隻是遠遠地看上一眼也好。


    自從陳蓉蓉離奇失蹤之後,整個陳家都陷入了一片愁雲慘霧之中。考慮到這件事情可能會帶來的不良影響,陳家經過一番商議,最終決定讓秀芬獨自一人搬進那個幽靜的小院居住。就連陳破英,也被嚴格限製隻能每周前來探望一次。就這樣,時光匆匆流逝,轉眼間,夫妻倆已經有 13 個年頭未曾過正常的夫妻生活了。他們之間的感情變得越來越淡薄,僅靠著那一絲殘存的名分,才勉力維係著這有名無實的夫妻關係。


    雖然每個月都會有人按時給秀芬送來各種生活用品、漂亮的衣服以及美味可口的食物,但這些物質上的滿足,並不能填補她內心深處的空虛與寂寞。對於秀芬而言,這個看似寧靜的小院,實則無異於一座冰冷的地獄。在這裏,她感受不到絲毫溫暖,隻有無盡的孤獨與絕望如影隨形地折磨著她。白天還好些,可以看看書、做做針線活來打發時間;然而每當夜幕降臨,萬籟俱寂之時,那種深入骨髓的孤獨感便會鋪天蓋地般襲來,令她難以承受。


    陳破英在小院門口徘徊良久,最終還是深吸一口氣,緩緩推開了那扇陳舊的門。院子裏靜謐得隻聽見他自己的腳步聲,秀芬正坐在窗前,眼神空洞地望著遠方,仿佛沒有察覺到他的到來。


    “秀芬……”陳破英輕聲喚道,聲音裏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秀芬的身子微微一震,卻沒有轉過頭來,依舊保持著沉默,就像一尊冰冷的雕像,對他的呼喚毫無回應。


    陳破英邁著沉重的步伐走近她,在離她幾步之遙的地方停住。“秀芬,我知道這麽多年,你心裏怨我,恨我。”他的聲音有些顫抖,眼神中滿是愧疚與痛苦。秀芬的嘴唇微微動了動,似乎想要說些什麽,卻又強忍著把話咽了回去,隻是那緊咬的下唇泄露了她內心的波瀾。


    頓了頓,陳破英鼓起勇氣說道:“秀芬,我今天來是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蓉蓉……我們的女兒找到了。”秀芬的身體猛地一僵,原本空洞的眼神瞬間有了焦點,她緩緩轉過頭來,死死地盯著陳破英,聲音帶著一絲不敢置信:“你說什麽?”


    “蓉蓉還活著,她現在過得很好。”陳破英趕忙說道,眼睛裏閃爍著激動的淚花。“她現在叫蓯蓉,和蓯家有了關聯。”秀芬瞪大了眼睛,眼中的冷漠漸漸被驚喜與疑惑取代,她站起身來,身體微微顫抖著,嘴唇囁嚅著:“這……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快跟我說說!”


    陳破英看著秀芬,眼中滿是複雜的情緒,緩了緩才說道:“秀芬,當年蓉蓉失蹤,就像一道晴天霹靂,把咱們的生活都擊得粉碎。我這些年,就像個沒頭的蒼蠅,到處亂撞,一心隻想找回女兒。”


    他微微歎了口氣,陷入回憶:“那時候,我四處奔波,每到一個地方,就打聽有沒有一個和蓉蓉相似的孩子。後來,我無意間在一個偏遠的小鎮聽到了些風聲,順著那線索追查下去,才發現蓉蓉竟被蓯家後人所救,可你也知道咱們陳家和蓯家那錯綜複雜的關係,當年的糾葛像一道鴻溝橫在中間。”


    秀芬緊咬著嘴唇,目光緊緊地盯著陳破英,聽他繼續講:“我當時就想,無論如何,我都要把女兒帶回來。我先找到了劉家和周家,我在他們麵前,把這些年心裏的苦水都倒了出來,我告訴他們,我這個當爹的有多失敗,女兒丟了這麽久都找不回來,可現在有了線索,我不能放棄。劉家的家主,他是個重情重義的人,他聽了我的話,拍著我的肩膀說,老陳,咱們一起想辦法。周家家主也點頭,說這事兒他們不會袖手旁觀。”


    “有了他們的支持,我們就開始和蓯家後人接觸。這過程,真是比我想象的還要艱難。每次見麵,氣氛都緊張得像要凝固。我就跟蓯家後人說,過去的恩怨,是上一輩的事兒,蓉蓉是個孩子,她應該回到自己的家,回到父母的懷抱。我還許下承諾,陳家願意拿出誠意來化解仇恨,不管是土地、錢財,隻要能補償的,我們都願意。”


    “這期間,蓯蓉這孩子也懂事得讓人心疼。她在蓯家雖然生活安穩,但心裏一直也盼著能和我們相認。她在中間幫了大忙,跟蓯家後人訴說著對我們的思念。”


    說到這兒,陳破英頓了頓,又道:“說起當年的事,周家其實是被冤枉的。周家並沒有傷害蓯家,相反,這些年他們也一直在尋找蓯蓉,想要補償蓯家。他們也後悔當年被卷入這場誤會,讓仇恨越積越深。”


    “蓯蓉這些年在蓯家,被照顧得很好。他們給她改名叫蓯蓉,也是想讓她有個新的開始。但她心裏始終知道自己的身世,一直都在等著和我們團聚的這天。現在,我們終於把事情都理順了,女兒也能回到咱們身邊了。”


    秀芬微微抬起頭,眼神中帶著一絲冷漠與疏離,緩緩開口道:“這些我都知道,而且我還知道救助蓯蓉的,就是我的堂妹一家。她們家一直以來承蒙我們蓯家的照顧,所以在發現蓉蓉後,便悉心照料著她。隻是我沒有告訴你罷了。”她的聲音平靜,卻又似藏著無盡的哀怨,“你姓陳,陳家曾經對我女兒造成的傷害,就像一道深深的疤痕刻在我心上,讓我心存芥蒂。這麽多年,那種痛苦與恐懼如影隨形,甚至對於你,我也不敢輕易相信。我害怕再次失望,害怕這一切隻是一場空歡喜。每一個夜晚,我獨自在這小院裏煎熬,滿心都是對女兒的思念和對陳家的怨恨。我曾無數次設想過女兒的遭遇,卻沒想到她就在堂妹家。而你,身為她的父親,卻也是陳家的一員,我怎能毫無顧忌地向你袒露一切?”


    陳破英靜靜地聽著,臉上滿是痛苦與自責,他嘴唇微微顫抖著說:“秀芬,我知道這些年你受了太多苦,陳家確實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過錯。可我對你的愛,對蓉蓉的思念,從未有過一絲削減。自從蓉蓉失蹤,我的心就像被撕裂了一般,每日每夜都在悔恨與自責中度過。我四處奔波,不顧他人的眼光與嘲諷,隻為能找回我們的女兒。我知道你怨恨陳家,可我一直在努力彌補,努力讓一切都回到正軌。”


    秀芬的眼神微微波動,似乎有一絲動容,但很快又恢複了冷漠,“你說你在努力,可這麽多年過去了,若不是你今天帶來這個消息,我還不知道要在這痛苦的深淵裏掙紮多久。你所謂的努力,在我看來,不過是漫長的等待與煎熬中的一點微不足道的行動。”


    陳破英向前邁了一小步,急切地說:“秀芬,你不知道我在尋找過程中遇到了多少阻礙。各方的壓力,線索的中斷,每一次都讓我幾乎絕望。但隻要一想到你和蓉蓉,我就又有了堅持下去的動力。現在,我們終於有機會一家團聚,我們可以把過去的恩怨都放下,重新開始。”


    秀芬沉默了一會兒,輕聲說:“重新開始?談何容易。這麽多年的傷害,不是一句重新開始就能抹去的。但為了蓉蓉,我願意嚐試著去接受,去原諒。隻是,我需要時間,需要你用行動來證明你的誠意。”


    陳破英眼中閃過一絲驚喜,連忙點頭道:“秀芬,我會的,我一定會用行動讓你看到我的真心,讓我們的家再次充滿溫暖。”


    緊緊跟著陳破英的劉遠山和周天權,顯然也明白了這是個什麽樣的地方。他要奔赴小院向秀芬訴說女兒下落之後,周天權與劉遠山,這兩位在歲月長河中曆經諸多風雨、深知此事沉甸甸分量的老友,懷著凝重且複雜的心情,帶著滿心忐忑又滿懷期待的蓯蓉,踏上了這意義非凡的行程。


    周天權一路之上,眉頭緊鎖,往昔的種種如走馬燈在腦海中不斷盤旋。他憶起當年的誤會,那無心之失卻如洶湧波濤,無情地衝擊著陳家與蓯家的安寧,讓多少人的命運自此改寫。愧疚如同藤蔓,在他心底肆意蔓延,緊緊纏繞著他的心房。他暗自思忖,今日之行,定要傾盡所能,去修補那破碎的過往,哪怕隻是彌補一絲一毫。


    劉遠山則始終將目光溫柔地落在蓯蓉身上,見她小手不自覺地揪著衣角,那微微顫抖的指尖泄露了內心的緊張與不安。他輕輕靠近,用那寬厚而溫暖的手掌,溫柔地拍了拍蓯蓉的肩膀,輕聲細語地說道:“孩子啊,莫怕。馬上就能見到你日思夜想的母親了,這是命運賜予的團圓契機,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他的聲音低沉而醇厚,宛如春日暖陽下潺潺流淌的溪流,帶著令人安心的力量,稍稍舒緩了蓯蓉緊繃的心弦。


    當他們的身影終於出現在小院門口,那扇陳舊而斑駁的門,仿佛承載著無數的悲歡離合。陳破英站在門前,頓了良久,仿佛在積攢著一生的勇氣,而後才緩緩伸出手,那隻手在空中略微停頓,似有千鈞之重,最終還是輕輕推開了門。


    院內,秀芬宛如一尊孤寂的雕像,靜靜地佇立在庭院中央。她的目光呆滯地望著遠方,思緒似乎飄落在無盡的回憶深淵。那吱呀的開門聲,宛如一道劃破寂靜的驚雷,瞬間將她從沉思中驚醒。她轉過頭,目光首先與陳破英的目光交匯,刹那間,愛恨嗔怨如潮水般湧上眼眸,那眼神中交織的複雜情緒,似一團亂麻,難以言喻。


    緊接著,她的視線越過陳破英,落在了周天權和劉遠山身上,不禁微微一愣,那眼神中閃過一絲疑惑與驚訝。而就在這轉瞬之間,當她的目光觸及到站在最後麵、那眉眼間與自己有著幾分相似的蓯蓉時,整個人仿若遭受了電擊,猛地僵住了身軀。她的嘴唇開始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眼睛瞬間瞪大,那眼神裏滿是震驚與難以置信,仿佛看到了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幻影。


    周天權見狀,率先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向前邁出一步,腳步沉穩而堅定,雙手微微抱拳,朝著秀芬深深拱手,聲音略帶沙啞卻飽含深情:“秀芬妹子,歲月悠悠,回首間,已別多年。今日,我等帶著這孩子,懷揣著滿心的期許與愧疚,來到你麵前。隻願這一場會麵,能為往昔的傷痛畫上句號,讓你們母女得以團聚,重拾那失散多年的天倫之樂。”言罷,他微微低頭,那額前的幾縷白發在微風中輕輕晃動,似在訴說著歲月的滄桑與無奈。


    劉遠山亦在一旁默默點頭,他的目光始終緊緊鎖住秀芬,那眼神裏流淌著無盡的欣慰與感慨。他深知,這一路的艱辛與波折,此刻都化作了這小院中即將上演的團圓序曲。


    蓯蓉站在那裏,宛如一隻受驚的小鹿,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緊緊盯著秀芬,那眼中淚花閃爍,恰似繁星墜落。她的雙腳像是被釘在了地上,微微顫抖著,內心的激動與惶恐如洶湧的海浪,在胸腔中翻湧不息。良久,她才鼓起全身的勇氣,用那帶著哭腔卻又無比清脆的聲音,輕輕喚道:“媽媽……”那簡單的兩個字,卻如同一把神奇的鑰匙,瞬間打開了秀芬心中那扇緊閉多年、塵封著無盡思念與痛苦的情感閘門。


    秀芬的淚水如決堤的洪水,瞬間奪眶而出。她的雙腳像是不受控製般,緩緩地、一步一步地向前移動,每一步都似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她的目光自始至終都沒有從蓯蓉身上移開哪怕一絲一毫,仿佛隻要這視線稍有偏離,眼前的女兒就會化作一縷青煙,消失在這茫茫塵世之中,隻留下她再次獨自麵對那無盡的黑暗與孤寂。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白帝學園之龍珠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豐哥愛寫小說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豐哥愛寫小說並收藏白帝學園之龍珠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