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回想著小孩堅定又自信的話語,手中力道一緊,童臻握著小孩的手突然反握住她,接著聽得小孩低吟一聲:“姐姐……快跑……別回來!”


    童臻半傾下腰,伸出左手,一下一下輕輕拍著小孩手背:“小稚,姐姐沒事!姐姐以為你……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真好,你還活著……隻要活著就夠了!不用擔心姐姐!”


    童臻說著說著,聲音哽咽起來,眼淚奪眶而出,忙將左手抽回來,胡亂地將眼淚抹幹。


    上一次流淚,還是聽聞嚴家噩耗之時,嚴家除了她,滿門抄斬,父兄叔侄,老弱婦孺,無一幸免。


    慕王怕她衝動回靈都,又怕她想不開,讓童鈴寸步不離陪在她身旁,還安排了童信和十幾個士兵,日夜輪守在她房外。


    她哭了三天三夜,最後還是夢見母親還有弟弟童稚和她說,讓她一定要為了他們好好活著。


    童臻將小孩的手輕輕掰開,輕挪到榻上,再將被子輕拉過來把手掩上,就這麽靜靜地看著那一張熟睡卻不安的小臉。


    也不知過了多久,童臻站了起來,向屏風外走去,臨到屏風處又回頭看了眼躺著的小孩。


    回頭時,一把赤紅長槍映入眼前,童臻頓足停住腳步,隻看了眼,便伸手握住,正想拿起,不想手上一沉,險些沒有握住,忙使出八分力氣才將將將長槍提起橫握,仔細打量起這杆長槍來。


    童臻身高在大源女子之中算是比較高的,去年軍測之時為七尺五寸,這長槍直立起來,比她還高個四五尺,除槍鐮外,通體赤紅。


    槍頭刃薄鋒利,鋒長一尺多,赤紅如蛇信,細看之下,又猶如當年她所畫的朱厭之尾,尖細綿長,下邊逐寬漸錐,形似長尾飛甩。


    再往下看,花瓣初綻的鏤空環形蓮花槍箍,蓮花根柄處還鑲嵌著一顆半指粗的亮眼紫玉。


    別的不說,單這一顆紫玉,便價值不菲。


    還真是窮奢極侈。


    童臻微微搖了搖頭,但轉念一想,蓮花是她最愛之畫,紫色是她偏愛之色,是巧合還是有意?


    她抬頭看了眼屏風外的林繁,林繁不知何時已經轉回身麵對著她,見他看過來,忙掉轉頭,看向門外。


    童臻見此,便低頭繼續看這長槍,見這槍頭連著槍杆至槍鐮,倒雕一獸,其狀如猿,白首赤足,正是凶獸朱厭。


    童臻心頭一顫,久遠的印記在腦海撕裂而開,慢慢浮起。


    書房內,她正安靜的臨摹著一幅畫,旁邊坐著的童稚突然站起來,指著畫中其中一隻猛獸問道:“姐姐,這奇奇怪怪的野獸叫什麽?看著好凶的樣子?”


    站在一旁一直看著童臻作畫的林繁率先接口說道:“小稚喜歡?”


    “嗯!凶是凶了點,可它那白絨絨的頭和紅彤彤的爪子很是好看,我甚至覺得它有點喜感,我看姐姐畫了它很多次,是喜歡它嗎?”


    “不喜歡!”


    童臻沒有抬頭,隻是淡淡地回了一句。


    童稚好奇不已,繼續追問道:“緣何不喜?既不喜,為何又畫?”


    “朱厭乃十大凶獸之一,傳言朱厭一出,戰而不休!它是凶獸,是凶兆!


    當年父親出征北源之前,靈都便有朱厭現世傳言,自此之後,我們大源便四境不安,若非戰亂不休,父親與二叔、還有堂哥堂弟他們,也不會常年紮根在邊境四處,我也不會隻有這個時候才能回來看你們?”


    這是當年她最後一次隨慕王出征前所畫之像,童臻又想起他當時笑她如朱厭轉世,戰而不休,不覺抬頭再次看向林繁。


    林繁站在窗邊正靜靜地看著她,兩人一對視,童臻想起他之前笑語,心中無名之火再次騰燃,眼底怒意驟起。


    林繁察覺到她的變化,也想起以前調侃她的話語,當時她聽到那話,便如現今這般怒目瞪他,隨後扔下手中之筆,拂袖而去,留下他和小稚二人麵麵相覷。


    如今征戰多年,經曆過無數大戰,嚴家又遭滿門抄斬,對那朱厭,怕更是避諱。


    思及此,林繁忙解釋道:“小稚……小稚說……說朱厭雖是戰亂起禍之象,但若能以它出戰,再以戰止戰,達休兵之策,或許也是一種新的立意。”


    童臻聽到此話,轉身看向童稚,童稚依然安睡如前,


    身後傳來林繁細語:“那次你離開後,小稚雖然不明白你為何生氣,可他說,神話之中,朱厭之意,見則大兵,姐姐最善槍法,戰無不勝,若能打造一把朱厭神槍送與姐姐,姐姐以朱厭神槍擊退敵軍,終止戰亂,還天下太平,複百姓安寧,豈不壯哉!”


    往後民間傳說,便都是大源神將童臻,一槍朱厭止戰安天下!以此立意,不單洗朱厭好戰之凶名,還能解姐姐止戰之願,更可揚我大源之威,可謂一舉三得,豈不美哉?


    我自深有同感,便問既有此想,可是已有所為?他便讓我蹲下,耳語和我說道,他已派人在暗暗搜尋天下神物,待集齊之後,定打造一神兵利器送你,問我有無興趣加入。


    小稚已付諸行動,我自不遑多讓,自此兩人達成默契,共同尋集,自不在話下,幸皇天不負,終打造出這杆朱厭長槍!


    此槍以東源鳳凰血鐵、西源流沙烏金,北源火陰冰晶,南源海陽鍾乳等物煉化而成,刀劍不損,水火不熔,能一分為三,可分離重組,便於攜帶。


    按小稚之意,槍鐮雕朱厭之首,槍杆刻朱厭之身,槍頭改朱厭之尾,槍箍環荷嵌紫玉,取紫荷朱厭神槍之名。”


    童臻聽完,心裏清楚,林繁說此槍是童稚起意,後兩人一同尋齊寶物打造,別的不知,就那四境寶物,都非比尋常,憑童稚之力,哪能取得,定是林繁周旋籌謀,拿童稚來說辭,想來也是怕她拒收。


    此槍確實難得,得如此神兵,猶得神助,她看在眼裏,自是心動不已。


    童臻拿起長槍,雙手握在靠近槍頭那邊的銀環處輕擰,見槍身紋絲不動,忙加大力道,再次擰轉才有所鬆動,再擰轉幾次,果然一分為二,複扣回擰緊銀環,反手立起,漠然走到窗前,看向竹林。


    林繁見她收下長槍,暗自歡喜,走到她身邊站定,見她久久不說話,也不敢打破沉默。


    兩人就這麽靜靜地站著,誰也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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