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顧綏最開始的計劃,將林意永遠困在用林頌和他自己的記憶構建出的幻境裏,逼迫顧綏和他融為一體。要是最後他的意識被顧綏的意識影響,真的對林意產生什麽不一樣的情感,那也無所謂,他大可以按照自己喜歡的樣子,捏造一個林意,創造生命這種事,對於神明來說,並不困難。


    可現在他卻不想這樣做了。


    他忽然不想要傷害林意了。


    林意就應該是鮮活的,自由的,不該是被他塑造出的,虛假的林意。


    顧綏瞳孔微微改變顏色,他的視線能透過無數鋼筋混凝土結構,直接看到林意的動作。


    林意進了屋子,林意躺到了床上,林意似乎睡著了,微微蹙著眉,可愛極了。


    半晌,顧綏收回目光嗤笑了聲,「顧綏,我說我們其實是一個人你還不相信。」


    林意睡得並不如何安穩,他做了夢。


    夢中有很多看不清臉,但是十分信賴他的人,他們一起冒險,一起開心,一起難過,最後他親自送他們走向死亡。


    「小星星,不要難過,一切都是為了明天。」


    「會長,死亡不是終點,遺忘才是。」


    「繼續加油,帶領同荒走下去,說不定我們還有再次想見的那一天。」


    他們是誰?


    血色下,林意看著眼前的黑影,心髒被攥住一樣得疼。


    他們很熟悉,好像他們的名字就在他的嘴邊,可他卻怎麽也叫不出來。


    忽然,一隻手搭在林意的肩膀上,林意轉頭,看到了顧綏,顧綏逆著光,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的聲音卻是笑著的,「小意,我相信你。」


    你是誰?


    你們是誰?!


    猛地,一個念頭從林意的腦海中閃過,「顧綏,你才是真正的顧綏!」


    然而就在他說出這句話的一剎那,他猛地睜開眼睛,入眼的,卻是他熟悉的天花板和熟悉的牆壁。


    他還在家裏。


    「顧綏……在等我。」


    「咚咚。」


    敲門聲響起,隨後林母的聲音響起,「星星,你還好嗎?你們老師打電話給我說你生病了,我可以開門嗎?」


    林意心頭輕顫,他忽然有點不敢出聲,也不敢去開門,就好像……開門之後的後果並不是他能承受得了的一樣。


    可他控製不了自己的身體,他掀開被子,下了床,一步步靠近房門,然後他的手搭在了門把手上。


    不行,不可以!


    不能打開門!


    門後麵……門後麵有什麽呢?


    林意不想去深想,可他控製不住自己,耳邊像是傳來劇烈的撞擊聲,車輪和地麵摩擦的聲音,還有尖叫聲、哭泣聲,人來人往的聲音,救護車的鳴笛聲。


    不能開門。


    隻要不開門,那就……


    那就什麽呢?


    他到底是控製不住自己,手掌微微用力,門被打開。


    林母穿著淡藍色的裙子站在門口,滿臉擔憂地看著他,「星星,你沒事吧?」


    林意開口,聲音沙啞得不像話,「我沒事,媽,你……」


    話還沒說完,眼前的林母忽然笑出來,是如釋重負的笑容,下一刻,林母變了一副樣子,腦袋崎嶇變形,滿頭滿臉的血,淡藍色的裙子被鮮血染成深紫色。


    可她還是看著林意,眼中都是自豪。


    林母伸出扭曲變形沾滿鮮血的手,撫上了林意的臉頰,「媽媽就知道,我們星星是個好孩子,哪怕沒有爸爸媽媽也能把自己和弟弟都照顧得好好的,星星,媽媽很高興。」


    「媽……」


    「星星,媽媽走了,不要一直把自己困在過去,向前看,前麵才是你該走的。」


    他知道了,打開門,他就是沒媽的孩子了。


    第184章


    隨著林母的變化,房間也發生改變。


    整潔明亮的屋子變得陳舊陰暗,時間像是悄然流逝好些年一般,屋內的設施變得老舊過時。


    林意知道,這是媽媽最後在和他告別。


    林意想說什麽,可喉嚨裏卻像是塞了一大塊棉花,無論他多努力,卻始終發不出一個音節來。


    最後,林母扯出一個可怖的笑容最後看了他一眼,轉身離開,走到大門口時,房門忽然被打開,林父正逆著光站在門外,隱約照出來的輪廓顯示林父也是那樣一副可怕模樣。


    「就是道個別,怎麽這麽久。」林父攬過妻子,抱怨似的看向兒子,「臭小子,你也該踏上你自己的路了,別總是懷念我們,知道嗎?」


    眼淚再怎麽也控製不住了,林意嗚咽了聲,最終還是笑道:「我知道了,你們安心離開吧。」


    林父看了林意一會兒,到底還是坦然一笑,攬著妻子朝著光明的地方走去,身影消失前還舉起胳膊,給林意豎了個大拇指。


    「好樣的兒子。」


    莫名的,林意腦海中出現了這句話,剛剛就洶湧澎湃的眼淚這下更是怎麽都止不住,額頭抵在牆上,林意到底還是喃喃道:「可是我想你們怎麽辦啊?」


    思念是很可怕的東西。


    隨著時間流逝,它不會變淡,反而會融入骨血中,輕而易舉就被勾起。


    不知道過去多久,林意終於從父母離開的情緒中解脫出來,擦幹臉頰上的眼淚,林意長舒一口氣。


    「雖然難過,但這可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啊。」


    林意的目光順著老舊陰暗的客廳看向仍舊明媚燦爛的窗外,忽然笑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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