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她去大使館?


    一筆車費便想換取她後半生的感恩戴德?


    可笑至極。


    這些人呐,總是這樣自詡正義,那就讓她來給他們好好上一課。


    這種沒有正義到底的正義,算狗屁。


    ——


    梁晨端坐在副駕駛座上,漫不經心地從一旁取出一包濕巾,撕拉一聲拉開,一張裹著濕意的濕巾便到了她手中。


    她先是擦去臉上特意弄的髒汙,再是把手指一根一根擦幹淨。


    皮膚上的髒汙能擦拭幹淨,但指縫裏的卻不行。


    梁晨她不耐地攏了攏眉心,眼底閃過嫌棄。


    車子駛出一段距離。


    開車的中年司機突然出聲,平靜地說著一口有些磕巴的國語,“梁,加上這兩個,這個月的指標算是完成了。”


    梁晨淡淡嗯了一聲。


    他們倆可以說是固定搭檔,一個負責騙人上車,一個負責下藥運人。


    之前小情侶聞到的那股難聞氣味,其實就是能讓他們昏迷的藥物。


    至於為什麽司機和梁晨沒有中招,是因為兩人事先服用了解藥。


    人口買賣中,他們倆的作用就是提供人口那一環。


    司機看了梁晨一眼,從側麵看過去,她的臉越發消瘦了,顴骨顯得有些凸,“有沒有考慮過收手?”


    梁晨麵無表情,“沒有。”


    一聲輕笑在簡陋的車裏響起,司機說,“不愧是業務能力最強的梁,你發現沒,招來的這些人都是你的同胞?你的良心就沒有—”


    梁晨輕嗤一聲,打斷他的話,“你是想說我沒有良心?”


    司機聳肩,“這是你自己說的。”


    梁晨抬眸,從後視鏡裏看了眼相依偎著的小情侶,視線從他們毫無防備的睡姿下移到即便昏迷依舊挽在一起的手。


    她收回視線,眼神陰鷙,“良心算個什麽東西?我不需要。”


    她當眾宣講的那段故事,真假摻半。


    被司機騙的事情都是瞎編的,當地的司機倒也不至於人人都是惡魔。


    但她的腿,的的確確是因為男朋友被砍掉的。


    本來她是可以裝作不知道,可以見到事態不對自己溜走的,如果她沒有良心的話。


    本來她是不需要壯著膽子逼自己在那麽一群凶神惡煞的人麵前為男朋友求饒的,如果她沒有良心的話。


    恰恰是因為她有良心,在付出一條腿的代價後,換來了男朋友的背叛出逃與自己後半輩子的黑暗。


    光明不曾照拂我,那我願墜入深淵。


    跟她講良心?


    為什麽不去跟害她淪落至此的罪魁禍首講良心?


    沒有良心的人坦然地開始他的新生活,將這裏的一切拋諸腦後,過得瀟灑。


    所以她也不需要。


    沒有良心的她可以將目標定位在同胞身上,原因很簡單——好騙。


    為什麽挑選這對情侶?


    因為他們蠢,蠢而不自知,自己送上門來的。


    他們這樣的人,一看就是在蜜罐裏長出來的,不諳世事,被所謂的助人為樂情結洗腦了。


    愚蠢的人卻偏偏又那麽好命。


    幸福美滿的愛情?


    這麽奢侈的東西,自己沒能擁有,這些人憑什麽可以?


    她梁晨,平等地痛恨這世間所有的有情人。


    當然,人群中她還注意到一對情侶,男的高大帥氣,女的明豔精致。


    兩人貴氣逼人,一看就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人。


    要問她嫉妒嗎?


    是的,這一對情侶更令她嫉妒。


    但跑生活這段時間,她練就了一個本領,火眼金睛的本領。


    這對情侶的氣場明顯不是她能駕馭的,為避免陰溝裏翻船,她選擇不去碰那些沒把握的人。


    這個選擇是對的。


    隻是她沒想到,有些人會自己跟上來把她的船給砸了。


    ——


    棠凝和元霆一路跟著。


    他們沒有走路,沒有東躲西藏隱秘行蹤,而是直接大咧咧地坐在車頂上,一邊搭順風車,一邊探聽車裏的動靜。


    兩人最初的計劃是把這對小情侶救下,但在聽到人販子提到“這個月的指標”後,按捺住蠢蠢欲動的手,決定多花些時間跟去他們的“倉庫”看一看。


    至於後座上暈著的小情侶,姑且就讓他們多睡些時間吧。


    就當是他們識人不清的小教訓,長長記性。


    車子開了大約四十分鍾後,車速慢慢被放了下來。


    不遠處有間極為破舊的廠房靜靜地佇立在一片荒蕪中。


    如無意外,這就是他們用來裝人的“倉庫”了。


    棠凝與元霆對視一眼,然後一眨眼的功夫,車頂上空無一人。


    梁晨坐在副駕駛座上,神情倦怠地開口,“把人搬進去之後就通知他們過來吧。”


    過來幹什麽?


    當然是一手交人,一手交錢。


    這一行當可是暴利,能拿到的錢遠不是街邊痛哭就能換來的。


    至於這些愚蠢的人之後會被運往何處、用於何途,她不想知道,也不屑知道。


    司機下車後走到鐵門前,從口袋裏取出一把鑰匙打開鎖著大門的鐵鏈鎖。


    鏈條很長,很沉,不經意碰到鐵門,帶出一陣叮鈴哐啷的響聲。


    鎖鏈被取下,有些年歲的鐵門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刺耳得很,在這個夜晚猶如惡鬼呼嚎。


    這是一扇罪惡之門。


    司機往邊上一摸,啪嗒一聲,一盞瓦數一般的白熾燈亮起,大約得照亮了倉庫內部。


    倉庫裏麵跟外麵一樣破舊,角落堆放著不少雜物,密密麻麻的蜘蛛網已經將這個地盤侵占。


    這就是一個廢棄廠房。


    唯一一個不同之處,在於正中擺放著一個鐵籠子,生了鏽的那種。


    籠子裏麵,橫七豎八地躺著不少男男女女。


    有的二十來歲,有的三十來歲,但無一例外,都跟今晚的小情侶似得暈睡著。


    隱在暗處的棠凝見狀,眼睛眯了眯。


    鐵籠?


    這是壓根兒沒把他們當人看,被當成了牲口。


    司機從車後座將小情侶拽下來,粗暴地把他們也丟進了籠子裏。


    就在他準備給籠子上鎖時,棠凝與元霆兩人彈指一揮,籠子前的司機應聲倒地,副駕駛座上的梁晨也腦袋一歪。


    這一手來得太快,毫無征兆,兩個渣滓在暈倒前來不及做任何反應。


    棠凝與元霆兩人從暗處走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這兩個人販子背對背捆在一起。


    捆人是元霆做的,而棠凝正在用拍立得拍證據。


    嗯,人販子一張,破舊廠房一張,鐵籠也有一張,最後一張是受害者的特寫。


    “咦,那有一輛貨車。”


    棠凝發現貨車後,黑白分明的雙眼閃過狡黠,小跑著來到元霆身邊踮起腳尖湊到他耳邊。


    沒過多久,元霆出現在了那輛大貨車的駕駛座上......


    車廂內,整整齊齊地碼著先前被關在鐵籠子裏的十六人,再加上今晚新鮮入庫的小情侶兩人,共計十八個被拐者。


    至於那倆渣滓,也被丟在車廂內,用大門鎖鏈鎖在車尾角落,一個最顛簸的位置。


    大貨車的車燈亮起,與之相對應的是倉庫裏熄滅的白熾燈。


    倉庫的大門就那麽敞開著,被風吹得再次發出吱吱呀呀惹人頭皮發麻的聲音。


    隻是這一次,聲音裏少了一份陰森,多了一分哀歎。


    歎什麽?


    人心與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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